飯後,許建華帶領兩人去大會堂,安排他們坐下後電話響了,看了眼來電顯示,是他夫人,便握着電話出了禮堂,去了安靜的後走廊。
他家就在學校附近,夫人問他回不回去午睡,晚飯吃什麼,問他要不要和兒子說話,啰啰嗦嗦地又說要出門,說了一大堆沒什麼重點的話,講座就要開始了,許建華聽得累了,再往前走了一段,走到麥田狀的階梯凳那兒,撐着腰緩緩坐下,不厭其煩聽她絮叨。
說了快有半個多小時,背景音裡狗叫聲不斷,許夫人口幹舌燥,又像是急着要出門,終于舍得挂電話。
許建華遲鈍地看着手機屏幕,電量已經快要見底,他打開了相冊,翻閱起和夫人的合影,大多都是在家裡、學校,抑或是小公園,夫妻倆都不愛出遠門,許建華在北安大學任教時,用畢生積蓄買了附近的小洋樓,前些年辦了退休,拒絕了學校的返聘,去了星空科技搞研發,要求是上班地點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到家。
他留了一絲電,準備回去聽講座,起身時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許建華又坐回了捂得溫熱的實木地闆上,肩膀上那隻手松開了,随即一個身影從後跨前一步,與許建華并肩而坐。
“你好,周先生。”許建華看見了他的臉,很禮貌地打招呼。
“許教授,你認識我?”周藹謙笑吟吟,表情絲毫不意外。
許建華含笑道:“你助理找過我,況且你現在是大名人了,我很難不認識你。”
周藹謙笑容滿面,“講座要開始了,既然如此,我就直入主題了,我之前的開價你不滿意,那麼,你需要多少,才肯過來幫我?”
許建華意味不明笑着,彎腰撥了撥球鞋鞋帶,“也難怪年輕人愛買球鞋,好的鞋子,穿着就是舒服。”他直起身看向周藹謙,“周先生,我已經退休了,有退休工資,有存款,有一套漂亮的小房子,每天步行上下班,對我來說,買幾雙舒服的鞋,就是我最大的消費了,錢對我沒有吸引力。”
“怎麼會沒有吸引力,錢能給人安全感,你沒有子女,不多存點錢怎麼安心?”周藹謙皮笑肉不笑,成竹在胸地說,“來幫我工作,我能給你一切你需要的東西。”
“看來你調查的很清楚。”許建華撐着地闆艱難地站起來,周藹謙起身想扶他,被他拒絕了。
許建華站穩後,目視着周藹謙,沉着地說:“章洄給了我百分之五的股權,并且允諾我,公司上市之後,這部分股權永遠不會被稀釋,滿月系統的研發已經進入收尾階段,我有信心,即便不上市,這套系統帶給星空科技的利潤絕對能超千億,我至少能分五十億。”
他抻了抻腿,刻意地露出那年輕時尚的雪白球鞋,嘚瑟地說:“五十億,我能買個老特拉福德球場。”
周藹謙繃緊了下颚線,望着那老滑頭遠去的背影,幾乎咬碎了牙龈,低罵道:“傻逼,那要兩百億!”
*
章洄和夏偉的秘書談了不止二十分鐘,他對章洄的滿月系統很感興趣,但非常明确地告訴章洄,合作不會達成,總局絕不會同意滿月系統接觸政府系統的數據庫,無論章洄做出任何承諾,付出任何代價。
唯一可能促成的合作——将滿月系統完整賣給總局,星空科技僅作為顧問單位存在。
第一輪談判铩羽而歸,章洄不是容易氣餒的人,實際上,從零開始,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巨大的成功,過程中碰壁無數,他早已習慣。
滿月系統的開發有許教授把控,章洄繼續投入到上市進程中。
三月初的時候,上市輔導老師注意到了人員情況的變動異常,找章洄開了個小會。
年後離職率上升是常有的事情,但星空科技的離職率明顯過高了,雖然很快補充了新員工,但對公司的穩定性很不利,尤其是核心管理人員,今明兩年必須穩定,暫時的情況來說,輔導老師建議章洄放棄主闆上市,沖刺科創闆。
章洄隔天找财務部開會,李城頂着兩個大黑眼圈,給出了好幾版财務預算,都不盡如人意。
李城其實有點崩潰了,他之前沒搞過上市,工作能力跟不上,每天熬大夜,也給不出特别精細的答卷,券商和會計師天天催着他要各種資料,有些東西他連聽都沒聽說過,他都有點懷疑章洄是不是請錯了人。
可李城也不想輕易放棄,畢竟财務總監屬于高管了,公司上市之後,他不僅能分股票,履曆也能變得漂亮,這是很難得的機會,最主要的是,當他工作出錯很心虛的時候,章洄不僅沒有罵他,還給他請了個專屬的财稅顧問。
李城把項目書發到了章洄郵箱裡,報表單獨打印了幾份,扶着腰在辦公桌對面坐下,見章洄精神抖擻,特别莫名其妙地問了句:“老闆,你現在一天睡幾個小時?”
章洄正專注在數據上,聞言笑了,冷峻的眉眼舒展開,抿了口茶說:“四五個小時吧。”
李城啧啧稱奇。
過了十幾分鐘,估摸着章洄看的差不多了,李城說道:“關于這個滿月系統,你要籌建律師團隊和公關團隊,費用這一塊會大幅提升,雖說我們現在不缺資金,但淨利潤降低,滿足不了主闆上市的要求。”
章洄問:“我把人員費用放到卓越投資,利潤留在星空科技,這能行嗎?”
“理論上可行,但關聯方交易會出問題。”李城沉吟片刻說,“柯總那一筆借款債轉股,卓越投資的錢進來之後,您的股權比重就降低了,大老闆就成了咱們林總,換句話說,卓越投資就是咱們母公司了。而且......”
李城遲疑着沒往下說。
章洄看着他,淡定道:“繼續說。”
“而且您跟小老闆要辦婚禮,法律上你們不是夫夫,但實際上,就是一緻行動人了。”李城說。
章洄啞然失笑,過了片刻問:“事務所那裡有什麼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