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盡是水痕，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淚水，哪些是雨水。他含淚叫了一聲“師父”，橫劍自刎，散了魂魄。

身冷，心更冷。

有什麼比心冷更令人絕望？

哪吒身形一晃，扶住一旁的大樹。

大抵是察覺他神色有異，金吒摟住他的肩膀，令他靠在自己身上，柔聲道：“三弟，有清虛師伯出面，天化必能還陽，别太擔心了。”

肩上又是一陣劇痛，他搖頭道：“大哥，我累了……”

一場惡戰下來，身上衣裳濕了又幹，幹了又濕，黏乎乎的極不舒服。哪吒辭過衆人，徑去後院打了盆清水，朝自己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卻見那欠挑的坐在案邊，捧着他的杯茶慢慢品茶。

見他進來，楊戬隻略略欠身，一副似笑非笑的摸樣，俨然把自己當成這屋的屋主了。

哪吒将水盆往案上用力一放，濺得對方頭臉皆是。

“道兄不在商營裡呆着，又跑回來作甚？”他因惱怒楊戬的無作為害天化躺屍，言辭不免生硬起來，不再以“大哥”相稱。

“聽賢弟的口氣，似乎不歡迎我？”

楊戬伸手去拿茶壺，被他一把按住。

“有話快說，有那什麼……”本想說“有屁就放”，可這麼一來，豈不腌臜了自己的地盤？哪吒咬了咬牙，硬把後半句咽了下去。

任誰都聽出他不甚耐煩，可楊戬偏偏裝傻充愣：“有什麼？”見他面色含怒，旋即岔開話題：“今日賢弟陣前力挫魔家四将，叫人佩服。”

佩服？若非有他掩護，自己又豈能将天化救回？這陣，壓得也忒失敗了……哪吒白了他一眼，悶悶不樂。

楊戬起身問道：“可否讓我看看，你肩上傷勢何？”

哪吒擡起頭，正迎上他的目光，但見他雙眸清亮深幽，溫柔中流轉着一絲淡淡憂傷，不覺心頭一震，暗道：“這雙眼睛，我好像在哪見過……”

被魔禮海所傷之處已經結痂，衣衫上的血漬也變成暗褐色，緊緊粘着皮肉，随着衣衫褪下，扯動傷口，又滲出血水來。楊戬取來布巾，替他細細擦拭，頗為心疼的問道：“痛麼？”

哪吒将頭埋在臂彎裡，悶聲道：“不痛。”

剜腸剖腹，削肉剔骨，比這厲害百倍的傷他都受過，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況且兩軍對壘，性命相搏，受傷也是在所難免。

“有人傷得比我還慘，怎麼不見你去探視？”

“你說的是清虛師伯的弟子黃天化吧？我看武成王同他乘玉麒麟走了，應該不會有事。”楊戬一邊替他上藥，一邊問道：“哪吒，你跟天化交情甚好罷？”

剛見面就吵架這種事，哪吒也懶得細說，便含含糊糊應了一聲，算作回答。過了半晌，才聽楊戬幽幽道：“今日在戰場上，我看你拼了命的護他，對我卻……唉，戰場厮殺，還是小心些的好。”

哪吒不假思索道：“換做是你，我也會如此。”

楊戬略怔了怔，又道：“還好并未傷及筋骨，否則壞了胳膊，令尊令堂可要傷心了。”

哪吒不禁冷笑：“他倒巴不得我死！”話一出口，又後悔起來。李靖是想他死，可母親……重生之後，他就再沒回過家，也不知母親身體如何，是否會思念他這遠在他鄉的不孝孩兒……

楊戬手上一滞，不再說話，而是默默替他敷藥，隻是下手越發輕柔。也不知他擦了什麼，哪吒隻感到肩上陣陣清涼，片刻後，疼痛消失，全身輕松。不知不覺間，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迷迷糊糊中，隐約聽楊戬在耳邊低語：“你且把傷養好，等天化回來，你我裡應外合，必能成功。”

哪吒眨了眨越發沉重的眼皮，喃喃道：“天化回來也沒用……魔禮海的玉琵琶一響，他又要發昏了……”最後一句已如夢呓般漸漸低沉下去。

“玉琵琶的事我自會處理，等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