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真人回到本陣,看了一眼半跪在地的楊戬,和驚惶未定的哪吒,緩緩開口道:“還能動麼?”
楊戬點頭,真人又道:“過來。”頭也不回的進了蘆蓬。
楊戬以眼神示意哪吒放心,勉強提起一口真氣,踉踉跄跄跟了過去。
玉麒麟為保護天化身受重傷,道德天尊将他訓斥一頓後,命他照看靈獸,靜心自省,天化自知莽撞闖下大禍,便令了罰,默默退出蘆蓬。
經過哪吒身邊時,他擡頭匆匆一瞥,又低下頭,一言不發的走了。
哪吒在蘆蓬外徘徊不定,好幾次想要進去,又退了回來。老師們正在蓬内療傷,自己幫不上忙,進去隻能添亂;楊大哥跟玉鼎師伯在一起,師伯又這麼厲害,應該不會有事。
呆呆站了一陣,失落的轉身,卻聽到楊戬叫他的名字。
楊戬換了身俗家衣裳,卻仍系着道門絲縧,遠遠看去,倒有幾分書香世家的儒雅氣度。他快步走下蘆蓬,來到哪吒的面前。見哪吒定定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在他前額輕輕一彈,笑問道:“發什麼呆?”
哪吒沒有回答,而是順勢握住他的手,撩起衣袖,一寸寸細細檢查起來。
察覺對方的手指有些發顫,楊戬柔聲道:“并未傷及筋骨,賢弟不必擔心。”哪吒也不理他,而是牽起他的另一隻手,将剛才的動作重複一遍。
除了肌膚仍有些泛紅外,楊戬的手臂已經恢複如初,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前,這雙手還是血肉模糊,布滿傷痕。
哪吒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放開他的手。
兩人極有默契的轉身,沿着青石路慢慢走着。楊戬簡要将蘆蓬裡的情形說了,歎道:“趙公明的法寶好生厲害,我那金彈子打在上面,就好似擊碎了一顆水珠。水珠化分無數,威力卻絲毫不減,教人防不勝防,就連諸位老師,都看不出其根本。”
哪吒攤開右手,掌心中托着三枚金丸。楊戬半是驚訝半是欣喜的接在手中,問道:“你替我撿回來了?”
哪吒道:“我還從未見過有人用彈弓打仗的,這麼好玩的東西,自然不能随便扔了。”頓了一頓,又問:“大戰魔家四将那會兒,怎麼不見你拿出來?”
楊戬自嘲般的笑笑:“兒時的玩具罷了,讓你見笑了。”
哪吒撚起其中一枚,就着月光仔細端詳,但見那彈珠色澤純粹,質地堅硬,與注靈煉器的耀金石十分相似,唯有運動真元時,才隐約感受到冰冷外殼下蘊含的熾熱靈氣。
那靈力雖然微弱,卻如同一團不安分的火焰,等待時機沖破樊籠,焚燒一切。
哪吒越看越喜歡,問道:“這金彈子是什麼做的?”
楊戬答道:“陽光碎片。”
哪吒又道:“陽光無質無形,如何煉化得了?莫非你薅了三足烏的毛?”
楊戬看了看天,笑道:“差不多吧。”
哪吒隻道他在說笑,便順着他的話道:“薅了多少?”
楊戬認真想了想,答道:“不多不少,正好九顆。”
哪吒又道:“既然如此,不如送我一顆?”待楊戬應允後,便将那金彈子用絲縧束在短笛上,别在腰間。
回到廂房,哪吒突然掩上房門,把楊戬推向卧榻,示意他躺下,說是之前總受他照顧,這次無論如何也要照顧他一回。
楊戬不忍拂了他的意,便靜止躺下,任由他擺布。
這些天他假扮姜子牙與是十天君周旋,步步為營,處處謹慎,再加上白日一場惡戰,早就疲憊不堪,如今一沾枕席,倦意便如潮水般襲來,眼皮也如灌了鉛般慢慢合上。
哪吒站在床頭,從頭到腳一遍遍打量着“傷者”。他從未照顧過人,自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如此僵站了片刻,回憶起自己受傷時楊戬的做法,正要依葫蘆畫瓢,又搖了搖頭。
自己是傷在背部,而楊戬是傷在手臂,總不能把他翻過來趴着吧?況且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根本用不着替他行氣推拿。
左思右想,仍是無從下手,不覺歎了口氣——原來照顧人,比殺人還難!
想起失血之人容易口渴,便匆匆忙忙斟了茶水,端到楊戬床頭。他做事向來毛躁,滿滿一杯水端過來時,早就灑了小半。
拭去濺落楊戬臉頰的水珠,輕輕喚了聲“楊大哥”,不見任何回應,仔細看時,但見對方全身舒展,神色安詳,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着了。
哪吒頗有些失望的站了片刻,拉過薄被替他蓋上,而後走到案邊坐下,默默看着他發呆。看到最後,自己也乏了,便把頭埋在臂彎裡,伏案小憩。
他雖然睡下,卻隻是存神煉氣,朦胧着醒,直至一更鼓響,聽到楊戬窸窸窣窣起身,取了外衫輕輕替自己披上,而後推門離去。
他心下生疑,摸出隐身符往胸口一按,偷偷跟在後面。
出得相府,行至僻靜之處,楊戬突然停下,轉身笑道:“别跟了,出來吧。”
每每自己弄些小伎倆,總會被楊戬輕易識破,他怎麼就這麼精明?哪吒懊惱的現身,遠遠看着他,既不上前,也無離去的意思。
“隐身符隻能隐去你的行蹤,卻隐藏不了你的氣息,以後再想跟蹤我,就别跟得太緊。”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楊戬笑着解釋道。
哪吒暗暗咬牙,瞥了一眼窄巷盡頭,開門見山道:“半夜出城,要去哪裡?”
楊戬神秘一笑:“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