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了數日的恐懼、怨恨、憤怒轟然引爆。士兵們雙眼赤紅,瘋狂推搡嚎叫,将手中兵刃砍一切阻擋之物——将官,同袍,乃至臆想中的鬼影。
“冷靜!不要跑!你們這群……”一名試圖彈壓的将領話未說完,便被七八支長矛貫穿釘死。
“滾開!我不想被煉成蠱屍!”一士兵揮刀砍倒同袍,旋即又被潰逃的洪流淹沒。
混亂中,一名神機營戰士攀上傾覆的糧車,用力敲打銅鑼指引方向。他深吸一口氣,用盡畢生氣力嘶吼:“周營門,朝東方,降者免死分錢糧!高賊逆天必遭戮,爾等何苦把喪!”
幾隻流矢透胸而過,他口噴鮮血,怒目圓瞪指向前方,緩緩倒下。
早已散播的民謠如火星落入幹柴,營嘯如同雪崩勢不可擋,昔日井然有序的商營,化作一片煉獄火海。
“列陣——!弓手預備——!”周信臉色鐵青站在帳外,拔劍嘶吼,然聲浪很快被洶湧狂潮淹沒。一個親兵試圖吹響号角,銅号甫一沾唇便被流矢射穿,滾燙的鮮血噴在周信臉上。
“是周信!就是他把傷兵關進黑帳等死!他和高繼能是一夥的!” 潰兵中突然爆出怒嚎。
人群驟然炸開,數十雙赤紅的眼睛釘在周信身上,長戈與斷矛織成的荊棘步步逼近。
“瘋了…全瘋了…”周信踉跄後退,在親兵的掩護下倉惶逃離。
某處不起眼的角落裡,犬攙扶着虛弱的伍長,一頭紮進潰逃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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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深處。獄卒倒在血泊中,早已咽了氣。副官并幾個心腹架起草堆裡的高繼能,避開混亂戰團,貼着營帳陰影及燃燒的廢墟疾行,鑽入僻靜馬棚。
高繼能猛地掙脫攙扶,反手扣住副官的胳膊,手指如同鐵鉗,指甲幾乎陷入對方的皮肉裡。他死死盯着對方的眼睛,面具下的眸光幽深難測。
“今日救命之恩,高某銘記在心。待我重整旗鼓,反殺周狗,踏平西岐——”另一隻手探入懷中,掏出幾粒猩紅藥丸,塞進心腹手裡,“此乃‘血魄丹’。服後氣力暴漲,刀戟難傷,便是楊戬哪吒,也敢鬥上一鬥!”他語調平緩,帶着蠱惑人心的魔力,“功成之日,爾等裂土封侯,享盡榮華富貴!”
幾個心腹盯着手中猩紅藥丸,喉結艱難滾動一下,旋即被那異香激得雙目赤紅。他們毫不猶豫吞下藥丸,齊聲道:“誓死追随将軍!”
高繼能嘴角勾起,最後瞥了一眼被火海吞噬的營盤,低聲道:“走!”
幾條黑影護着他,融入蒼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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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帥,大勢已去,天命所歸,還不肯放行麼?”蒼老的聲音悠悠響起,姜子牙不知何時來到陣前,拈須微笑。
孔宣并未回頭,他凝視着腳下潰逃的洪流,震怒之色褪去,隻餘一片平靜。
五色光華自營盤上空緩緩收攏,垂于身後。他閉上雙眼,長長舒了口氣,再睜眼時,已然恢複昔日的疏離淡漠。
“姜子牙,你若真能破我神光,何必弄出這些聲響?你洞悉人心,工于心計,然本帥無心,你奈我何?”
孔宣眸中精芒大盛,浩瀚神光款款舒展,宛如一柄五彩羽扇,橫貫整座山脈!
連綿山脊為骨,雲霞星輝流轉其間,美得令人窒息,亦威壓四方。
另一處地牢。獄卒逃散一空,隻餘滿地狼藉。
捆綁木吒的鎖鍊微不可察地一顫,其上符文悄然消散。
牢房禁制松動!
木吒猛地睜眼,吳鈎劍自兵器堆中掙脫,嗡鳴着穿過地道,連拐幾個彎,精準斬落牢門銅鎖。劍鋒一轉,又削斷主人身上鎖鍊。
木吒一躍而起,揉了揉酸麻的胳膊,俯身疾點金吒、李靖的大穴。金吒頓時舒了口氣,李靖也悠悠醒轉。
放出哪吒,喚醒雷震子、洪錦等人,衆人匆忙去取兵刃法寶。
李靖伸手欲取玲珑塔,冷不防一杆銀槍斜刺過來,槍尖輕巧一點,壓住塔身——正是哪吒的火尖槍。
李靖吓得汗毛倒豎,滿臉戒備。金木二吒亦緊張叫道:“三弟!”
哪吒見他三人如此,冷笑一聲,槍尖一挑,将玲珑塔抛還給李靖。
李靖下意識接住,但覺塔身沉重冰涼,頓時心安。
哪吒背過身,清脆嗓音在庫房回蕩:“如今商軍潰逃,若不及時招撫安頓,必成流寇,禍害百姓。李将軍,你與武成王乃是成湯舊臣,軍中威望深重,招安一事,非你二人莫屬。”
金吒問道:“三弟,那你呢?”
哪吒道:“我去幫楊大哥,破孔宣,斬高賊,為天化報仇!”
話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沖破庫房屋頂,往那神光熾烈處飛去。
李靖托塔的手微微一沉,仿佛那塔重逾千斤。他呆呆望着屋頂破洞,心中五味雜陳。
黃飛虎上前拍拍李靖肩膀,歎道:“你兒子真不錯,比我那幾個都強……”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待情緒稍平,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鬥志重燃:“走吧老李!莫讓後輩們小觑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