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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室的燈光慘白,映照着幾張同樣蒼白而疲憊的臉。空氣裡彌漫着能量飲料的甜膩、汗水的酸澀,以及失敗沉澱下來的、如同鐵鏽般的沉重。巨大的投影屏上,RHW比賽錄像的冰冷畫面反複閃爍,寒昭精準的開團,柳若曦無處不在的支援,許淵爆炸的傷害,林嘉陵滴水不漏的保護……以及,那個如同定海神針般、掌控全局的霜語者身影——江笙。
阮柳鸢坐在最前方,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杆插在焦土上的标槍。她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細節都生吞活剝,刻進骨髓。從RHW基地回來後的這幾天,她幾乎把自己焊死在了訓練室這張椅子上。複盤,分析,模拟對抗……循環往複,不知疲倦。
“這裡,寒昭開團前的視野布控,提前三十秒就開始清空河道草。”思瑤琳冷靜的聲音在訓練室裡回響,激光筆的光點精準落在錄像的時間軸上,“我們的反視野做得太被動,等他清完再補眼,已經失去了先機。”
“柳若曦支援下路的時機,卡在我們打野剛在上半區露頭的節點。她的路線選擇非常刁鑽,避開了常規眼位。”思瑤琳的筆尖劃過地圖,“瑤琳,你需要更早地預判她的動向,給邊路信号。”
“還有江笙…”思瑤琳頓了頓,激光筆的光圈最終定格在那個從容帶線、牽制全局的霜語者身上,“她的單帶不僅僅是推塔,更是對整個地圖資源的擠壓和視野的壓制。我們應對得太分散,顧此失彼。”
阮柳鸢的指甲再次掐進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思瑤琳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QSF潰敗的每一個傷口,鮮血淋漓。每一次聽到“江笙”這個名字,看到錄像裡那個優雅從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身影,那股混合着屈辱、不甘和巨大挫敗感的火焰就在她胸腔裡猛烈灼燒。
“練!”阮柳鸢的聲音沙啞而冰冷,打破了錄像播放結束後的短暫沉寂。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帶着一股狠勁,“墨痕!去自定義!練抗壓!我要你頂着模拟江笙強度的AI對線十分鐘,補刀差不能超過十五個!”
“範明落、聞堰!雙人路抗壓訓練!模拟許淵和林嘉陵的壓制組合!十分鐘内塔皮不能掉兩層!”
“思瑤琳!繼續研究柳若曦的支援路線和眼位習慣!把她的所有可能性都給我窮舉出來!”
“我…”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訓練室角落裡空着的幾台電腦,“去練野區入侵和反入侵節奏!模拟寒昭的視野布控!”
一連串的命令砸下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隊員們早已習慣了這種高壓節奏,或者說,是被失敗和阮柳鸢的偏執裹挾着,麻木地投入新一輪的“酷刑”。
墨痕低低咒罵了一句什麼,但還是認命地坐到了電腦前,加載自定義模式,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範明落和聞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苦澀,默默點開了雙人路抗壓模拟。思瑤琳則重新打開了錄像分析軟件,鏡片後的眼神專注而銳利。
阮柳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氣,也點開了自定義模式。她選擇了影刺客,對手設定為模拟寒昭風格的高AI打野,視野布控等級調到最高。她需要找到在對方如同天羅地網般的視野下,撕開突破口的方法。
訓練室裡隻剩下鍵盤鼠标高速敲擊的脆響、遊戲音效和隊員們偶爾壓抑的喘息或低罵。時間在高度緊繃的神經和重複枯燥的操作中緩慢流逝。汗水浸濕了阮柳鸢的鬓角,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在下颌彙聚,滴落在黑色的機械鍵盤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每一次入侵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計算着對方的視野間隙、技能CD、可能的支援路線……大腦飛速運轉帶來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着她的意志。
下午兩點半。
高強度訓練帶來的精神透支和身體疲憊終于累積到了一個臨界點。阮柳鸢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的屏幕畫面似乎都出現了重影。她操縱的影刺客在一次極限的視野盲區入侵中,被AI提前預判到走位,一個控制技能精準命中,緊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集火。
屏幕瞬間變成灰白。
“Defeat!”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像是對她努力的嘲諷。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無力感瞬間攫住了阮柳鸢。她猛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擡手用力按壓着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閉上眼睛,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帶着深深疲憊的歎息。
就在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
沒有鈴聲,隻有震動。
嗡嗡的震動聲在寂靜的訓練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阮柳鸢疲憊地睜開眼,目光落在亮起的屏幕上。
一條新短信。
**發件人:[陌生号碼]**
**内容:下午三點,‘星塵’咖啡廳,靠窗角落。一個人來。**
又是這個号碼!
和昨晚那條如出一轍的短信!
阮柳鸢的瞳孔驟然收縮。剛剛被疲憊壓下的神經瞬間再次繃緊!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了一下,随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會是誰?誰會用這種方式約她?目的又是什麼?RHW的人?聯盟官方?還是…某個等着看QSF笑話、想挖點内幕的媒體?
無數個念頭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每一種可能都帶着不懷好意的揣測。尤其是聯想到昨晚那場恥辱的巅峰賽和江笙那刺眼的“加油,小朋友”留言,一股強烈的警惕和抗拒感油然而生。
去?還是不去?
她盯着那條短信,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摩挲着。未知帶來的不安,被窺探隐私的憤怒,以及一絲被失敗陰影籠罩下對任何風吹草動都格外敏感的多疑,在她心中激烈交戰。
最終,是那份刻在骨子裡的、不肯服輸的倔強占了上風。
怕什麼?她阮柳鸢什麼時候怕過?是龍潭還是虎穴,闖一闖就知道了!她倒要看看,是誰在故弄玄虛!
“我出去一趟。”阮柳鸢猛地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動作帶着一股決絕。她的聲音驚動了其他隊員。墨痕從電腦前擡起頭,皺眉看着她煞白的臉和布滿血絲的眼睛:“你去哪?訓練還沒結束…”
“有事。”阮柳鸢打斷她,語氣生硬,不容置喙。她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向門口,背影挺直而僵硬,像一張拉滿的弓。
“星塵”咖啡廳坐落在雲汐市一條相對安靜的梧桐街道旁。午後三點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灑進來,暖洋洋的,空氣中彌漫着現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烘焙糕點的甜膩氣息。舒緩的爵士樂流淌,營造出一種與電競世界硝煙彌漫截然不同的、慵懶而精緻的氛圍。
阮柳鸢推開厚重的玻璃門,門鈴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她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色運動服,與咖啡廳裡衣着講究的顧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警惕的目光迅速掃過整個空間,最終定格在靠窗角落的那個位置。
窗外的梧桐樹葉在陽光下閃着金綠色的光斑。那個位置上坐着一個人。
柔順的黑發松松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天鵝頸。一件質地精良的米白色羊絨衫,襯得膚色愈發瑩潤。她微微側着頭,目光落在窗外,細金絲邊眼鏡的鏡片反射着跳躍的光點,側臉的線條溫潤而沉靜。午後暖陽為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散發着一種近乎居家的、令人心安的溫婉氣息。
江笙。
阮柳鸢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所有的警惕、憤怒、猜測,在這一刻全部被眼前這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擊得粉碎!怎麼會是她?!那個三冠王,RHW的隊長,剛剛在賽場上将他們徹底碾壓的對手,此刻竟然像個普通的都市麗人,坐在這間充滿小資情調的咖啡廳裡等她?!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愚弄的憤怒瞬間沖上頭頂!阮柳鸢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變得銳利如刀。她幾乎是咬着牙,邁開步子,帶着一股壓抑的煞氣,徑直走到江笙對面的位置,毫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坐下。
椅腳與地闆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打破了角落的甯靜。
江笙似乎這才察覺到她的到來,緩緩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鏡片後的眼眸平靜地看向阮柳鸢,深邃依舊,如同靜谧的湖泊,沒有一絲波瀾。她的唇角甚至還帶着那絲阮柳鸢無比熟悉、此刻卻覺得無比刺眼的溫和笑意。
“來了。”江笙的聲音不高,溫和平淡,仿佛隻是在和一個普通朋友打招呼。她甚至擡手,姿态優雅地示意了一下桌上已經點好的兩杯咖啡,“冰美式,不加糖。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阮柳鸢的目光掃過那杯冒着冷氣的咖啡,又死死盯住江笙的臉。她沒有被這份看似周到的“體貼”迷惑,反而覺得這是一種更深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她冷笑一聲,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充滿攻擊性,像一隻随時準備撲擊的獵豹:“江大隊長,日理萬機,還有空約我這個手下敗将喝咖啡?怎麼,是來驗收勝利成果?還是…覺得上次那句‘小朋友’不夠過瘾,想當面再指點指點?”
她的語氣尖銳,帶着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嘲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