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意味着向江笙低頭,踏入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在她最得意的時刻暴露自己的狼狽和困境?
不去?那隻手…那道該死的疤痕…那遙遙無期的複出…
巨大的矛盾如同兩股洶湧的暗流,在她胸腔裡瘋狂撕扯、沖撞!怒火、不甘、屈辱、對那隻手的焦慮、對未來的茫然…所有情緒都找到了宣洩口,瘋狂地湧向那個代表着“星塵”和“江笙”的交點!
“啊——!”一聲壓抑到極緻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從阮柳鸢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她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在空曠的訓練室裡來回踱步,腳步沉重而淩亂。左手死死攥着口袋裡的卡片,堅硬的邊緣深深硌進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卻奇異地壓下了心口那幾乎要爆炸的憋悶。
不能去!絕不能去!去了就是認輸!就是承認被她拿捏!
可是…那隻手…
她猛地停下腳步,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的右手。那道淺粉色的疤痕在屏幕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她想起理療室裡超聲波探頭的震動,想起林醫生有力的按壓,想起老陳那句“徹底報廢”的警告…一股冰冷的恐懼感瞬間攫住了她!
就在這時,訓練室的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是思瑤琳。
她顯然聽到了裡面的動靜,站在門口,目光平靜地掃過倒在地上的椅子,掃過阮柳鸢因劇烈喘息而起伏的胸膛和那雙燃燒着混亂火焰的眼睛,最後落在她死死攥着口袋的左手和屏幕上那張刺眼的江笙奪冠照片上。
“鸢隊。”思瑤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像冰水澆在滾燙的石頭上,“RHW奪冠了。江笙FMVP。”
陳述事實,沒有任何情緒。
阮柳鸢猛地轉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像要噴出火來!
思瑤琳無視了她眼中的怒火,徑直走到自己的電腦前坐下,開機,動作流暢自然。屏幕亮起,映着她鏡片後沉靜的目光。“他們決賽的錄像和戰術分析報告,我已經整理好了。”她調出幾個文件窗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圖表和視頻片段,“江笙的霜語者核心體系,在缺少艾拉(柳若曦)的情況下,做了戰術微調,利用寒昭的磐岩之壁構築了更極緻的防禦反擊流。下路組合的聯動效率提升了12.7%,這可能是他們應對國際賽快節奏進攻的關鍵……”
她的聲音平穩清晰,将一場屬于對手的輝煌勝利,拆解成了冰冷的數據流和可分析的戰術樣本。沒有贊美,沒有唏噓,隻有純粹的、屬于“織法者”的理性拆解。
阮柳鸢站在原地,胸口還在劇烈起伏,但思瑤琳那毫無波瀾的叙述,卻像一股冰冷的洋流,強行将她從憤怒和屈辱的熔岩海裡拖拽出來。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跳動的數據、被分割的戰術畫面,看着江笙的霜語者被标注出的每一個走位細節、每一次技能釋放時機…
那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态,在思瑤琳冰冷的手術刀下,被剝離了光環,還原成了可以被分析、被針對的戰術模塊。
狂躁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點點洩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冰冷的疲憊和一種被點醒的茫然。是啊,憤怒有什麼用?砸桌子有什麼用?對着空蕩的訓練室嘶吼有什麼用?改變不了任何事實。江笙赢了,她被困住了,這是冰冷的現實。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右手那道疤痕上。那道禁锢着她的鎖鍊。
星塵…老地方…談談你的手…
江笙的邀約,如同黑暗中唯一閃爍的微光,帶着緻命的誘惑和未知的危險。
思瑤琳停下了分析,轉過頭,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地看向阮柳鸢,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掙紮。“康複計劃表上,明天上午是神經敏感度訓練和肌筋膜手法松解。下午沒有安排。”她頓了頓,意有所指,“時間,是相對的。有些信息,本身也是一種武器。”
時間相對…信息是武器…
阮柳鸢的瞳孔微微收縮。思瑤琳是在暗示什麼?暗示江笙的邀約,無論動機如何,都可能帶來關于她手傷、甚至關于RHW的信息?
她緩緩松開緊攥着口袋的左手。那張純白的卡片已經被她掌心的汗水浸得有些發軟,邊緣也微微卷曲。她将其抽了出來。銀灰色的星辰軌迹LOGO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黯淡。
去?不去?
冰冷的疲憊感席卷全身。她看着那張卡片,又看了看屏幕上被思瑤琳拆解得支離破碎的江笙奪冠畫面,再低頭看向自己那道禁锢着未來的疤痕。
許久,她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将那張卡片,輕輕放在了桌面上。就在那台運行着冰冷康複軟件的筆記本電腦旁邊。
她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
隻是轉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門口。路過思瑤琳時,她腳步頓了一下,聲音沙啞地留下一句:
“錄像…發我一份。”
然後,她拉開門,身影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線裡。
訓練室裡,隻剩下思瑤琳和屏幕上無聲流淌的數據。她看着桌面上那張被汗水浸軟的白色卡片,又看了看阮柳鸢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鏡片後的眸光微微閃動,最終歸于一片深沉的平靜。
冰層下的暗流,在無聲的休戰期,正醞釀着更洶湧的碰撞。而那張指向“星塵”的卡片,是鑰匙,是陷阱,還是…通往另一條荊棘之路的起點?答案,或許就在那個彌漫着咖啡香氣的“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