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台的寒風像刀子,刮在阮柳鸢臉上,也刮在她被“想廢掉?”三個字凍僵的心上。樓下墨痕咋咋呼呼張羅除夕團建的聲音,如同隔着水幕傳來,模糊又刺耳。她死死盯着手機屏幕上那個如同毒蛇般盤踞的好友請求,指尖懸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劇烈顫抖。
最終,那根帶着毀滅力量的手指,沒有落下拒絕,也沒有接受。她隻是猛地按滅了屏幕,仿佛要掐死那條毒蛇的源頭。手機被粗暴地塞回口袋,冰冷的金屬外殼硌得肋骨生疼。她低頭,右手腕上那個黑色的NeuroTech護腕,在基地透出的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像一道恥辱的烙印,更像一條無形的鎖鍊。
粉身碎骨?
廢掉?
江笙的警告,如同魔咒,纏繞着她每一根緊繃的神經。她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欄杆上!
“咚!”
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突兀。手腕護腕下的神經瞬間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額角瞬間滲出冷汗。身體的本能反應,冰冷而殘酷地提醒着她此刻的脆弱和枷鎖。
她阮柳鸢,什麼時候需要這樣束手束腳?!
屈辱感如同岩漿,在她胸腔裡翻滾灼燒,幾乎要将她吞噬。她猛地轉身,帶着一身幾乎化為實質的戾氣,沖下了天台。
訓練室的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裡面正湊在一起讨論除夕計劃的墨痕、範明落和聞堰吓了一跳,齊齊噤聲,緊張地看着門口臉色鐵青、眼神如同淬了冰的阮柳鸢。
“複!盤!呢?!”阮柳鸢的聲音嘶啞,像是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着火星,“都杵在這裡等過年嗎?!輸得還不夠難看?!”
墨痕被她的氣勢懾得一縮脖子,小聲嘟囔:“…這不正要去嘛…”
“那就滾去開電腦!”阮柳鸢厲喝,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狠狠刺向思瑤琳,“錄像!”
思瑤琳推了推眼鏡,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平靜地打開投影,調出了剛剛訓練賽的錄像。“從一血失誤點開始。”她的聲音毫無波瀾。
冰冷的複盤開始了。
屏幕上,【幽夜·影刺客】的身影在峽谷中穿梭。每一個操作,每一次抉擇,都被思瑤琳冷靜得近乎殘酷地拆解、分析、對比最優解。
“這裡,3分17秒,敵方打野寒昭的視野消失方向,結合中路兵線态勢,有85%概率會前往下路河道争奪視野蟹。你選擇繼續刷野,錯過最佳反蹲時機。”
“5分02秒,許淵射手走位過于激進,脫離輔助保護範圍超過2秒。這是絕佳的Gank窗口。你選擇了更穩妥但收益更低的控龍路線。”
“7分49秒,中路遭遇戰。你的切入角度選擇沒有問題,但技能釋放的時機比你的巅峰反應慢了0.15秒。導緻傷害計算不足,未能完成收割,被林嘉陵的輔助反控救下。”
思瑤琳的聲音平鋪直叙,如同AI播報。但每一個精準的時間點,每一個冰冷的百分比和毫秒級誤差,都像一把把鈍刀,反複切割着阮柳鸢緊繃的神經和搖搖欲墜的自尊。
尤其是那個“慢了0.15秒”。
0.15秒!
在《幻界對決》的世界裡,這就是生與死的界限!是頂級刺客與二流打野的天塹!
阮柳鸢死死盯着屏幕上自己那個被慢放的、帶着一絲遲滞的【幽夜】,右手腕的護腕下,那細密的、如同螞蟻啃噬骨髓的麻癢刺痛感,似乎随着思瑤琳的每一個字而加劇!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能勉強壓制住那股想要掀翻桌子的暴戾沖動!
“夠了!”當思瑤琳準備分析下一個失誤點時,阮柳鸢猛地低吼出聲!聲音因為壓抑而扭曲變形。她霍然起身,椅子腿與地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自己看!”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外設鼠标,動作粗暴地拔掉連接線,像一頭受傷的困獸,撞開椅子,沖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門被“砰”地一聲重重甩上!震得牆壁都似乎晃了晃。
訓練室裡一片死寂。
墨痕看着緊閉的房門,又看看屏幕上暫停的錄像畫面,眼圈又有點紅:“琳姐…鸢隊她…”
“讓她自己冷靜。”思瑤琳關掉投影,聲音依舊平靜,但鏡片後的眸光掃過阮柳鸢空蕩蕩的座位時,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擔憂,“繼續你們的複盤。墨痕,你上路那波被單抓,視野布置有大問題…”
房間裡。
阮柳鸢背靠着冰冷的門闆,劇烈地喘息着。手裡那個沉重的、陪伴她征戰無數賽場的頂級鼠标,此刻感覺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她低頭看着它,又看看自己戴着黑色護腕的右手,一股毀滅的沖動再次湧起!
她想砸!想把這該死的鼠标!這該死的護腕!連同那個該死的女人施加給她的一切屈辱!都砸個粉碎!
她高高舉起鼠标!
就在手臂帶動手腕,即将狠狠砸向地面的瞬間——
嗡!!!
右手腕的護腕猛地傳來一陣強烈的、如同高壓電擊般的劇痛!!!瞬間席卷了整條手臂!!!
“呃啊——!”阮柳鸢痛得悶哼一聲,眼前發黑,高舉的手臂瞬間脫力!沉重的鼠标“啪嗒”一聲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踉跄着扶住牆壁,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右手臂不受控制地顫抖着,護腕下的皮膚仿佛被無數燒紅的針反複穿刺!那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餘波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卻讓她渾身冰冷,如同墜入冰窖。
粉身碎骨…
廢掉…
江笙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着她的心髒,越收越緊。她看着地上安然無恙的鼠标,又看看自己顫抖的右手,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将她淹沒。她靠着牆壁,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闆上,将臉深深埋進膝蓋。
原來…她連發洩憤怒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
接下來的兩天,對阮柳鸢而言,如同行走在刀尖。
訓練必須進行,但每一次進入遊戲,都像是一場酷刑。NeuroTech護腕如同一個惡毒的監工,時刻監視着她的神經狀态。一旦她的操作強度過高,或者情緒波動稍大,那該死的電擊般的刺痛就會如期而至,精準地打斷她的節奏,提醒着她的脆弱和枷鎖。
她像一頭被拔掉了利齒和爪子的困獸,隻能在無形的牢籠裡焦躁地踱步。訓練賽的失誤率明顯增加,雖然靠着思瑤琳越發精準的全局調度和墨痕他們拼盡全力的發揮,QSF在對陣中下遊隊伍時還能勉強維持勝率,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隊伍的核心引擎——那個銳不可當的【荊棘渡鴉】,被套上了沉重的鐐铐。
基地的氣氛也變得微妙。墨痕依舊咋咋呼呼地張羅着除夕夜的“盛大慶典”,但聲音明顯小了許多,眼神總是不自覺地瞟向阮柳鸢緊閉的房門。範明落和聞堰訓練得更加拼命,仿佛想用自己的努力填補上某種無形的空缺。思瑤琳則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戰術布置和複盤,幾乎不主動與阮柳鸢交流,隻是在她訓練時,目光會偶爾在她右手腕的護腕上停留片刻,鏡片後的眸光深沉難辨。
這天下午,墨痕終于按捺不住,拉着思瑤琳和聞堰去采購年貨,美其名曰“為除夕儲備戰略物資”,留下範明落和明顯情緒低落的阮柳鸢在基地。
訓練室裡隻剩下鍵盤鼠标的敲擊聲,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阮柳鸢戴着降噪耳機,屏幕上是枯燥的基礎走位和技能連招訓練地圖。她強迫自己一遍遍重複着最基礎的動作,感受着每一次鼠标移動、每一次按鍵時神經末梢傳來的細微反饋——以及那如影随形的、令人煩躁的麻癢刺痛。
突然,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不是電話,也不是信息。
是一條…遊戲内的系統提示?
【您的好友 [FrostRiver] 正在遊戲中 - 模式:單人訓練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