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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休息室門闆隔絕了通道慘白的燈光,卻隔絕不了門外那死寂的沉默。門闆内側,阮柳鸢背靠着冰冷的金屬,身體因為劇痛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剛才那番歇斯底裡的怒吼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隻剩下手腕處那如同被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永無止境的尖銳劇痛,和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撞擊帶來的窒息感。
“與我無關…”
“撕了你…”
那些帶着滔天恨意的、淬毒般的話語,此刻如同冰冷的回音,在她自己空蕩的腦海裡反複震蕩,每一次回蕩都帶來一陣更深的、帶着自我厭惡的寒意。她剛才…都說了什麼?對那個女人…
“鸢隊!”墨痕焦急的聲音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沖了過來,後面跟着同樣面色凝重的思瑤琳、範明落和聞堰。他們顯然聽到了門外那場激烈的沖突。
“你的手…”墨痕想去扶她,卻被阮柳鸢猛地甩開。
“别碰我!”阮柳鸢的聲音嘶啞破碎,帶着強行壓抑的暴戾。她踉跄着沖到休息室角落的醫療箱旁,粗暴地拉開抽屜,無視隊醫焦急的詢問,顫抖着手指翻找着強效止痛藥。她需要麻痹!麻痹這該死的痛楚!麻痹這混亂不堪的情緒!
冰冷的藥片混着礦泉水被狠狠咽下。熟悉的冰涼感開始沿着神經蔓延,暫時壓制住那灼燒般的劇痛,卻無法平息心底那片翻騰的岩漿。她撐着醫療箱,劇烈地喘息,汗水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闆上。
“第一局…是我的問題。”阮柳鸢的聲音低沉嘶啞,帶着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她沒有回頭,背對着所有人,“‘風暴眼’…失敗了。路徑…偏差。手腕…撐不住。”
“鸢隊,不是你的錯!”聞堰急切地喊道,聲音帶着哭腔,“是皇後太狡猾了!他們肯定研究過!”
“是啊鸢隊!那狗屁路徑本來就不是人走的!0.07%?開什麼玩笑!”墨痕紅着眼睛。
範明落沉默地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沉重。
思瑤琳沒有說話。她隻是走上前,拿起阮柳鸢放在醫療箱旁的水杯,重新倒了一杯溫水,輕輕放在她手邊。然後,她走到戰術闆前,拿起電子筆,将上面那個巨大的、标注着“風暴眼”的模型圖,重重地畫上了一個鮮紅的叉。
“風暴眼計劃,終止。”思瑤琳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宣布一個客觀事實。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掃過衆人,最後落在阮柳鸢微微顫抖的背影上,“它需要一顆絕對穩定、絕對鋒利的核心引擎。現在,引擎過載,風險超出阈值。”她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此路不通,換路。”
阮柳鸢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終止?換路?思瑤琳的決斷冰冷而高效,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掉了潰爛的部分。這無疑是最理智的選擇。但…這選擇本身,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臉上,宣告着她之前所有瘋狂的賭注和那魔鬼路徑的徹底失敗!宣告着她手腕的脆弱!宣告着…那個女人精準預判的又一次勝利!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和更深的自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止痛藥帶來的短暫麻木。她猛地轉過身,冰藍色的眼眸裡布滿血絲,帶着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般的兇光:“換路?換什麼路?!皇後不是銀狐!他們的堡壘沒有縫隙!蕭策的計算沒有漏洞!除了撕開!除了用混亂炸開它!還能怎麼辦?!”
她的質問帶着絕望的瘋狂,在休息室裡回蕩。
思瑤琳迎着她布滿血絲的目光,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她的手指在戰術闆上飛快地移動,擦掉那些扭曲的線條和爆炸符号,重新勾勒出清晰的《幻界對決》地圖輪廓。
“沒有絕對完美的堡壘,鸢隊。”思瑤琳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蕭策的計算再強,也需要信息輸入。他的鐵律再嚴,也需要隊員執行。”她的電子筆在地圖上幾個關鍵位置重重一點,“信息,就是堡壘的基石。而執行…是人。”
她擡起頭,目光掃過墨痕、範明落、聞堰,最後定格在阮柳鸢臉上:“既然‘風暴眼’的核心引擎無法承受,那就放棄單點爆破。把‘混亂’,拆解!分散!滲透到每一個環節!”
“墨痕!”思瑤琳的筆尖指向對抗路,“放棄和‘壁壘’的正面消耗!用你最不常規的換血方式!放棄最優解!讓他收集到的信息失真!打亂他的對線節奏!”
“明落!”筆尖移向下路,“放棄控線發育!用最激進的推線頻率!放棄安全補刀!逼‘銀箭’和‘鎖鍊’暴露他們保護鍊的銜接點!”
“聞堰!”筆尖指向野區和視野,“放棄常規眼位!把視野插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毫無戰術價值的‘垃圾點位’!放棄聯動!用你的‘潮汐’去騷擾‘暗影’的野區節奏!讓他無法安心發育和Gank!”
“而我,”思瑤琳的筆尖最後指向中路,“放棄壓制‘冰語’!放棄遊走!我會用最‘笨拙’、最‘低效’的方式對線,誘導他判斷失誤,浪費技能和精力!”
她頓了頓,電子筆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巨大的、覆蓋全場的箭頭,指向皇後的核心區域。
“最後,鸢隊,”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刃,刺向阮柳鸢,“放棄‘風暴眼’的撕裂!放棄極限操作!放棄那條該死的路徑!”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我需要你,化身為藏在陰影裡的毒刺!用你最熟悉的、最本能的、最不需要手腕負擔的遊走和收割!抓住他們被我們制造的‘混亂噪音’幹擾後露出的每一個微小破綻!一刀!一刀!将他們的堡壘,從内部,慢慢肢解!”
“Plan B:噪音滲透,毒刺肢解。”
休息室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思瑤琳這大膽到近乎颠覆的戰術構想震住了!放棄所有最優解!放棄常規節奏!用近乎自損八百的方式,去制造混亂的噪音,幹擾皇後的信息基石!再用最原始、最依賴本能和經驗的收割,去完成緻命一擊!
這不再是玉石俱焚的爆炸,而是鈍刀子割肉般的淩遲!是拿QSF整個團隊的節奏和狀态,去賭皇後隊員在失真信息轟炸下犯錯的概率!
“這…這能行嗎?”聞堰的聲音帶着不确定。
“放棄最優解…等于放棄我們自己的優勢…”範明落眉頭緊鎖。
“媽的!拼了!”墨痕狠狠一握拳,紅發如同燃燒的火焰,“不就是亂打嗎?老娘最擅長!隻要能惡心死那幫裝模作樣的家夥!”
阮柳鸢站在原地,冰藍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戰術闆上那個巨大的“噪音滲透,毒刺肢解”箭頭。止痛藥的冰涼感壓制着手腕的劇痛,思瑤琳那冰冷而瘋狂的計劃,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她心中那團絕望的火焰,卻又點燃了另一簇更加危險、更加孤注一擲的星火!
放棄極限操作…放棄那條路徑…用本能…
這計劃,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被劇痛和自我懷疑封鎖的某道閘門!她不需要再去挑戰那0.07%的地獄!她隻需要做回她自己!做回那個在無數Rank中,依靠本能和嗅覺就能嗅到血腥味的“荊棘渡鴉”!
一股久違的、帶着血腥味的亢奮感,順着脊椎猛地竄了上來!手腕的劇痛似乎都變成了背景裡遙遠的嗡鳴。
“好!”阮柳鸢的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狠戾,“Plan B!所有人,按琳的指令執行!”她的目光掃過隊員,冰藍色的瞳孔裡重新燃起了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不再狂躁絕望,而是沉澱為一種更加内斂、更加危險的殺意,“用噪音,淹死他們!用毒刺,撕碎他們!”
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BO5第二局開始。
當QSF隊員重新出現在選手席時,觀衆席和直播間的彈幕都察覺到了一絲異樣。QSF衆人的表情沒有了第一局被碾壓後的頹喪,反而透着一股破罐破摔般的…兇狠?
比賽開始。
皇後的堡壘依舊冰冷運轉。然而,這一次,QSF的“噪音”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