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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競技場穹頂的聚光燈從未如此灼目,如同億萬道凝固的光矛,将中央領獎台炙烤得一片慘白。空氣裡殘留着硝煙、汗水、以及一種近乎虛無的沉寂。本該屬于巅峰對決的轟鳴與呐喊,被一種詭異的真空所取代。
QSF的五人站在領獎台最高處。檸黃色長發的阮柳鸢站在最前,右手腕被厚重的白色固定支具牢牢鎖住,懸吊在胸前,像一面沉默的戰損旗幟。她的臉色依舊蒼白,額角貼着退熱貼,高強度的對抗和劇痛的後遺症正猛烈反撲。墨痕、思瑤琳、範明落、聞堰分列兩側,臉上沒有新王加冕的狂喜,隻有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茫然,以及一絲…被命運戲弄的荒誕感。
台下,是黑壓壓的、表情複雜的觀衆。掌聲稀稀拉拉,透着遲疑和困惑。直播鏡頭忠實地記錄着這曆史性卻又無比尴尬的一幕。
PPL夏季賽總冠軍:Quantum Storm Falcon。
對手:棄權。
就在半小時前,本該與QSF在決賽舞台一決生死的“隼白”(SparrowHawk)戰隊,因突發且不可調和的内部核心沖突,在賽前最後一刻宣布棄賽。一場萬衆期待、象征着新老王權更疊的終極對決,猝不及防地化為泡影。QSF的皇冠,以一種近乎黑色幽默的方式,被“空投”到了手中。
巨大的冠軍獎杯——一座象征着風暴與翺翔的銀色隼鳥雕塑——被賽事方代表有些倉促地捧了上來,放置在阮柳鸢面前。冰涼的金屬光澤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沒有激烈的對抗,沒有熱血的翻盤,沒有踩在強敵屍骨上的榮光加冕。隻有這突如其來的、輕飄飄的“勝利”,和一座失去了對手重量的獎杯。
阮柳鸢沒有動。冰藍色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銀隼銳利的喙上,那裡映出她蒼白而模糊的倒影。手腕的劇痛一陣陣襲來,提醒着她昨夜與皇後那場幾乎流幹鮮血的慘烈厮殺。那座用隊友生命和自身傷痛撕開的鋼鐵堡壘,仿佛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加冕石。而眼前這座唾手可得的獎杯…輕得發飄。
台下記者區的騷動打破了沉寂。無數話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魚,争先恐後地伸向領獎台。閃光燈瘋狂閃爍,捕捉着新科冠軍臉上每一絲微妙的表情。
“鸢隊!恭喜奪冠!對于隼白戰隊賽前棄權,QSF不戰而勝,您有什麼感想?”
“QSF的冠軍之路始于皇後的敗北,終于隼白的缺席,您認為這座冠軍獎杯的含金量如何?”
“蕭策隊長稱‘黑夜時代’屬于QSF,如今你們已登頂PPL,是否意味着他的預言已經實現?”
“您的手腕傷勢是否會影響即将到來的國際邀請賽(GIA)?”
問題尖銳、直接,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試圖撬開這尴尬局面下新王的蚌殼。
阮柳鸢緩緩擡起頭。聚光燈下,她蒼白的臉仿佛透明,冰藍色的瞳孔深處卻沉澱着一種經曆過生死淬煉的、近乎冰冷的疲憊與清醒。她沒有看那些閃爍的鏡頭,目光穿透了喧嚣的記者區,仿佛落在了更遙遠的地方。
她擡起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沒有去碰觸近在咫尺的冠軍獎杯,而是輕輕握住了面前的麥克風支架。冰冷的金屬觸感順着指尖蔓延。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鏡頭,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鎖定了她。連呼吸都仿佛被凍結。
“感想?”阮柳鸢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起,嘶啞,低沉,帶着一種奇異的平靜,卻蘊含着足以割裂空氣的鋒芒,“QSF的皇冠,是從皇後手中,一場一場,用血和骨頭硬生生撕下來的。”她的目光掃過台下,冰冷而銳利,仿佛在掃視着無形的敵人,“隼白的逃避,沒能給這頂皇冠添上一顆像樣的珠寶。是遺憾嗎?也許是。但QSF的皇冠,從來不需要别人施舍的寶石來證明分量!”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股撕裂一切的決絕:
“我不在乎這座獎杯是怎麼來的!我隻知道,QSF的名字已經刻在了PPL的巅峰!而接下去——”她猛地停頓,冰藍色的眼眸如同燃燒的寒冰,迸發出令人心悸的光芒,“我們會在國際邀請賽(GIA)的戰場上,用那些世界級豪門的骨頭,來證明蕭策前輩的話是對的!黑夜時代,不是預言,是QSF用鐵與血踏出來的征途!”
狂!極緻的狂!帶着剛剛加冕的王者的睥睨和昨夜慘勝的硝煙氣!
記者席一片嘩然!觀衆席爆發出震天的驚呼和掌聲!直播彈幕瞬間被“狂!”“鸢神牛逼!”“黑夜時代!”刷爆!
然而,阮柳鸢的話鋒,卻在此刻毫無征兆地、發生了一個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急轉!
她的目光不再銳利如刀鋒,反而掠過一片極其複雜的、帶着掙紮、委屈甚至…孩子氣的怨怼的迷霧。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不再對着全場,更像是一種壓抑了太久、終于沖破堤壩的喃喃自語,卻又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還有……江笙。”
這個名字如同魔咒,瞬間讓沸騰的場館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觀衆席前排那個特殊的位置!
江笙靜靜地坐在那裡。銀白色的長發在聚光燈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澤,米白色的羊絨衫襯得她氣質愈發溫婉沉靜。她微微擡着頭,那雙總是包容平和的墨玉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台上那個蒼白、倔強、卻又透着一股脆弱的身影。她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隻有放在膝上的、交疊的雙手,指尖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
阮柳鸢沒有看江笙的方向。她低着頭,左手緊緊攥着麥克風支架,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嘶啞的聲音裡,帶着一種從未在人前展露過的、近乎破碎的委屈和控訴:
“姐姐……你知道嗎,你真的很讨厭。”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像被風吹散的羽毛,“一次又一次……折了我的荊棘,還欺負我……”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将那句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混雜着恨意與複雜情愫的話語,狠狠地、清晰地砸了出來:
“我真的……好恨你,姐姐。”
“恨”字出口的瞬間,整個星穹競技場落針可聞!無數人倒吸一口冷氣!直播鏡頭瘋狂地在阮柳鸢委屈控訴的臉和江笙沉靜溫婉的側顔之間切換!微博熱搜榜上,#阮柳鸢恨江笙# 的詞條如同火箭般蹿升!
然而,這石破天驚的控訴之後,阮柳鸢的聲音卻陡然一轉,帶上了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帶着血腥味的霸道和…一種令人心顫的脆弱希冀:
“我不喜歡吃虧,姐姐。你欠下的債……”她猛地擡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不再閃躲,如同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直直地、帶着燃燒一切的火焰,鎖定了觀衆席上那雙溫潤如墨玉的眸子,一字一句,如同烙印,清晰地刻進所有人的耳膜:
“用你下半輩子賠給我吧。”
她停頓了一瞬,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勇氣,聲音陡然低啞下去,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以另一種……關系賠給我。”
以另一種……關系賠給我。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閃光燈忘記了閃爍,記者忘記了提問,觀衆忘記了呼吸。整個星穹競技場,隻剩下阮柳鸢那句石破天驚的、近乎求婚般的宣言在穹頂之下無聲回蕩!
無數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聚焦在江笙身上。
江笙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裡。銀白色的長發在聚光燈下流淌着靜谧的光。她看着台上那個如同燃燒殆盡卻又倔強挺立的荊棘女王,看着她冰藍色眼眸裡那毫不掩飾的火焰、委屈、霸道和那深藏的一絲小心翼翼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