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柳鸢的呼吸依舊急促,冰藍色的眼眸裡水光更甚,像瀕臨碎裂的琉璃。她死死地盯着江笙近在咫尺的臉龐,盯着那雙墨玉般沉靜的眸子,仿佛那是無邊黑暗裡唯一的光源。所有的恐懼、憤怒、絕望,都化作了抓住這光源的本能。
林教授的手穩如磐石。冰冷的酒精棉球擦拭過手腕内側敏感的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
阮柳鸢的身體瞬間繃緊!瞳孔因恐懼而放大!左手在江笙掌心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江笙的手背!
就在針尖即将刺破皮膚的瞬間——
“江笙!”阮柳鸢如同瀕死之人抓住浮木,嘶啞地、帶着哭腔喊出了那個名字,聲音破碎不堪,“你欠我的債…還沒還完!你敢…敢讓我廢掉…我…我追到地獄也…也要你加倍賠給我!”
這毫無邏輯、充滿孩子氣的威脅,裹挾着巨大的恐懼和依賴,像一把生鏽的刀子,狠狠紮進江笙的心口。墨玉般的眸子裡瞬間翻湧起劇烈的痛楚和洶湧的心疼!她覆在阮柳鸢手背上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另一隻按在阮柳鸢肩上的手,安撫的力道陡然加重,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灌注過去。
“好。”江笙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如同誓言般的重量,清晰地傳入阮柳鸢的耳中,蓋過了那細微的針尖刺入皮膚的聲響,“賠。用我的三冠王榮耀賠,用RHW的基地賠,用…”她的聲音微微一頓,目光如同最深沉的海,将阮柳鸢眼中所有的恐懼和脆弱盡數吞噬,“…用江笙的餘生,賠給你。隻要你…好好的。”
針尖刺入皮膚。細微的刺痛感傳來。
但更清晰的,是江笙掌心傳來的、不容置疑的溫熱和力量。是她那句“用餘生賠給你”帶來的、如同熔岩般滾燙的承諾和支撐。
阮柳鸢的身體依舊在顫抖,冰藍色的眼眸裡淚水終于滾落,混着冷汗滑下蒼白的臉頰。但那劇烈的掙紮和恐懼的嘶吼,卻奇異地被壓制了下去。她死死咬着下唇,不再看那令人心悸的針管,隻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感官,都死死地、依賴地鎖在江笙那雙沉靜如淵、卻仿佛燃燒着火焰的墨玉眸子裡。
仿佛那裡,是她唯一的王座,唯一的盾。
注射的過程并不長,但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冰涼的液體注入腫脹的筋絡深處,帶來一種奇異的、帶着輕微刺痛的酸脹感。阮柳鸢的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氣都帶着細微的嗚咽,身體在江笙的支撐下依舊無法抑制地顫抖。汗水浸透了她的後背和江笙按在她肩頭的手心。
當林教授拔出針頭,貼上無菌敷貼時,阮柳鸢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整個人虛脫般癱軟下去,靠在江笙支撐着她的手臂上,大口喘息着,如同離水的魚。淚水無聲地流淌,浸濕了江笙米白色開衫的肩頭。
“好了。”林教授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凝重,“封閉注射完成。24小時内避免劇烈活動,按時服用消炎藥和營養神經的藥物。這隻手…”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阮柳鸢虛脫的臉上,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GIA賽場上,它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每一次極限操作,都是在透支它的未來。阮隊長,好自為之。”
林教授和護士離開了。複健室裡隻剩下兩人。
死寂的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味、淡淡的血腥氣、淚水的鹹澀,以及江笙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松針氣息。
阮柳鸢靠在江笙懷裡,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隻剩下劫後餘生般的虛脫和手腕深處那麻木的、被強行鎮壓的痛楚餘韻。冰藍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慘白的天花闆,淚水無聲地滑落。
“債…”她喃喃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帶着一種茫然的脆弱,“…還沒讨完…”
江笙沒有說話。她隻是更緊地環抱着懷裡這具依舊帶着顫抖的身體,下巴輕輕抵在阮柳鸢汗濕的額角。溫熱的呼吸拂過阮柳鸢冰冷的皮膚。她的手掌,依舊緊緊包裹着阮柳鸢那隻沒有受傷、卻同樣冰涼顫抖的左手。
許久,江笙低沉而堅定的聲音才在寂靜的複健室裡響起,帶着一種撫平一切傷痕的溫柔力量:
“嗯,沒讨完。我等着。”
“現在,睡一會兒。天塌下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将阮柳鸢更深地護在自己懷裡,仿佛為她隔絕了外界所有的風雨和窺探,“…有債主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