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晚,許晝失眠了。
月光透過紗簾,在木地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許晝仰面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枕邊的素描本封面。周叙的畫冊像一塊燒紅的炭,明明燙得他指尖發麻,卻怎麼都舍不得放開。
他第三次翻開畫冊。
第一頁是他趴在課桌上小憩的側臉,鉛筆線條幹淨利落,連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的細小陰影都勾勒得一絲不苟。往後翻去,每一頁都是他——皺眉解題的他,低頭喝水的他,甚至是在運動會上被他猝不及防抱起來時驚慌失措的他。
"變态。"許晝低聲罵道,卻把畫冊又翻回第一頁。
窗外傳來夜風吹動梧桐的沙沙聲。許晝突然意識到,自從周叙莽撞地闖進他的生活,他那套嚴絲合縫的作息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發不可收拾。
他會因為周叙塞過來的紙條走神,會在周叙打球時假裝不經意地往操場瞥,現在居然還像個懷春少女似的對着人家的畫冊輾轉反側。
這太不對勁了。
許晝煩躁地把畫冊塞進抽屜,翻身用被子蒙住頭。可黑暗中,周叙痞笑的模樣越發清晰——虎牙尖尖的,眼睛亮得像偷了星星,校服領口總是敞着,露出半截鎖骨......
"操。"
許晝猛地坐起身,抓過床頭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冰水順着喉管滑下,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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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翌日清晨,教師辦公室。
"小晝啊,市裡有個物理競賽,你得去一下。"老徐推了推眼鏡,把報名表遞過來,"實驗中學承辦,食宿都安排好了。"
許晝接過表格,指尖在"競賽周期"那欄微微一頓——10月25日至10月31日。
"要去一周?"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分。
老徐笑着點頭:"正好趕上期中考試前回來。"餘光瞥見許晝微微蹙起的眉頭,又補充道:"放心,課程進度我會讓各科老師給你留資料。"
許晝盯着表格上"七天六晚"的字樣,突然覺得紙張邊緣變得鋒利起來,在指腹劃出看不見的傷口。他下意識用拇指摩挲紙頁,直到把那個角落揉出細小的褶皺。
七天。
沒有周叙在耳邊聒噪的七天,沒有偷偷塞進他抽屜的糖果的七天,也沒有......那個人燦爛到刺眼的笑容的七天。
這個認知讓許晝胸口發悶,像被人塞進一團浸了水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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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教室後排,周叙正在草稿紙上塗鴉。
他畫到第三隻兔子耳朵時,前門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擡頭看見許晝沉着臉走回來,周叙立刻把草稿紙團成球塞進褲兜。
"大學霸~"他歪着身子湊過去,"老徐又給你派什麼苦差事了?"
許晝把報名表放進文件夾,語氣平淡:"下周市裡競賽。"
"哦?去幾天啊?"周叙順手撈過他桌上的保溫杯,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這個動作他做了太多次,許晝連瞪他都懶得了。
"一周。"
"噗——"周叙一口水噴在徐磊後背上,在對方"卧槽"的罵聲中猛地抓住許晝手腕,"多少天?!"
許晝看着他瞪圓的眼睛,莫名想起小區裡那隻被踩了尾巴的流浪貓。**有點好笑。**
"25号到31号。"許晝抽回手,故意用文件夾隔開兩人距離,"下午就走。"
周叙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他張了張嘴,突然連珠炮似的發問:"去哪比?實驗中學?幾個人去?住哪?食堂好吃嗎?能帶家屬嗎?"
"......"許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是十萬個為什麼成精?"
周叙卻突然蔫了,額頭"咚"地磕在課桌上:"一周啊......"尾音拖得老長,像隻被雨淋濕的大狗。
許晝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懸在他發旋上方停頓片刻,最終隻是輕輕敲了敲桌面:"隻是競賽。"
他沒說出口的是,自己心裡同樣泛起一絲莫名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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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正午的食堂人聲鼎沸。
周叙把餐盤裡的糖醋排骨一塊塊夾到許晝碗裡:"這個你愛吃的,多吃點。"
"夠了。"許晝用筷子擋住他第五次企圖投喂的舉動,"又不是不回來。"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許晝懊惱地咬住舌尖——這話聽起來簡直像......
"就是!"程雨晴突然插話,筷子在周叙餐盤上敲出清脆的響,"不知道的還以為許晝要出國留學呢。"
蘇遙笑嘻嘻地補刀:"某些人剛才還問我實驗中學的快遞地址,說要每天寄零食。"
周叙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瞪了閨蜜倆一眼,轉頭對許晝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那......我能去送你嗎?"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周叙睫毛下投落一小片陰影。許晝看着他那雙亮得過分的眼睛,拒絕的話在舌尖轉了三圈,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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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下午三點,校門口。
周叙固執地拎着許晝的行李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背帶:"每天要給我發消息。"
"看情況。"
"到酒店拍張照片。"
"麻煩。"
"晚上别熬夜做題。"
"......"許晝終于忍無可忍,"周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