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考完最後一科生物,回到班級聽班主任講了一通關于返校拿成績的交代,孫明遠當即拽着書包飛奔到了隔壁許思睿的教室,像隻出籠的長臂猿一樣,在教室外揮舞着胳膊上蹿下跳,興奮地叫嚷:“走走走!哥們總算解放了,趕緊去網吧嗨!”
路過的老師聞言,用卷起來的草稿紙在他後腦勺上不輕不重敲了一記,斥道:“去什麼網吧?不像話。”
孫明遠捂着後腦勺,扯着嘴角拖長語調撒嬌:“哎呀老師,都中考完了——”
“中考完了也不能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行行行,不去!絕對不去!”他點頭如搗蒜,舉着幾根手指發誓,直到目送老師離開了,才重新換上一副賊笑的嘴臉,對單肩挎着書包施施然從教室走出來的許思睿說,“我提前跟網吧老闆打好招呼了,讓他給我們留了單間,gogogo!”
許思睿沒什麼表示,隻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在前頭帶路。
兩人剛走到樓梯間,就被角落裡沖出來的一個女生攔住了。女生是學生會會長,叫夏嘉儀,頭發束成大光明,看起來很是幹淨利落。孫明遠揶揄地喲了一聲。
夏嘉儀長得很漂亮,雖然他們學校沒那麼無聊,沒有評選校花校草班花班草的習慣,但孫明遠一直覺得以夏嘉儀的長相,多少是能混個班花或者級花當當的,再加上她為人争強好勝,經常出沒于各種社團和比賽,在他們學校裡算是響當當的風雲人物。這位風雲人物眼光奇高,初中三年向她表白的人無數,她連個绯聞都沒傳出來,結果許思睿剛轉學來不久,她就看上了他的皮囊,讓孫明遠直呼世風日下,嗚呼哀哉。
“來找許思睿啊,夏會長?”他嬉皮笑臉湊上前。
“别貧。”夏嘉儀搡開他的臉,面朝孫明遠,餘光卻隐晦地瞥向許思睿,問,“你們一周後有空嗎?我們學生會打算一周後搞個同學聚會,你倆來參加不?”
“你邀請我就算了,我好歹算學生會的小幹事,許思睿又不是學生會的人,你請他幹嘛?”
夏嘉儀臉一紅,咬緊後槽牙,羞惱道:“孫明遠,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把你頭擰下來?”
“哎喲喂,小的不敢造次。”孫明遠趕緊舉雙手投降,學着電視劇裡大太監的語調賤兮兮地應了一聲,随即回頭問許思睿,“怎麼樣,你來不?”
“都行。”許思睿淡淡地應了一聲,表情像沒睡醒,看不出多熱絡,也看不出多冷淡。
“那說好了,不許反悔啊。”夏嘉儀粲然一笑,沒有在意他的态度,因為從轉學到他們學校第一天開始,許思睿就一直是這副不冷不熱仿佛對一切都沒有興趣的樣子了。
“到時我會在Q|Q上交代孫明遠具體的時間地點,孫明遠,你記得上Q|Q。”她不放心地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孫明遠朝她揮了揮手。
等夏嘉儀小跑消失在拐角處,他們才繼續往前。
校門口人山人海,基本都是家長過來接考完試的孩子回家,他們費勁巴拉地從人堆裡擠出去,走了很遠的路才脫離街上的車流,來到一個相對空闊的路口招出租車。
等出租車的間隙,孫明遠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了句:“對了,你就真打算直接住在我那啦?不跟你爸交代一聲?”
許思睿的眼皮這才懶洋洋地向上擡了擡,露出漆黑的眼瞳,語氣冰冷:“我說了,他不是我爸。”
“哎……行吧。”孫明遠知道他的脾氣,怕惹他炸毛,隻好将話題轉開,笑着将胳膊肘搭在許思睿肩上,說,“我隻是擔心我爸媽太喜歡你,等你住進我家,他倆估計都不想認我這個兒子了,我媽前些天聽說你要來我們家住,還特意把我那床被單枕套啥的通通拆出來洗了,說怕我的床上用品太味,把你熏到,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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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明遠家住在一條說要拆遷但說了好多年都沒動工的老胡同裡,許思睿家以前還沒發達的時候和他是鄰居,後來許正康的公司越做越大,他們就從這搬走了,原先的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用于出租,現在還有租客在住。
許思睿和孫明遠是如假包換的發小,熟到連對方喜歡把藏A片的文件夾命名成什麼都一清二楚。孫明遠的爸媽和他本人性子相似,一家都是話痨,喜歡聊天打屁吹水,為人熱情大方。
他和孫明遠在網吧玩到通宵,孫明遠他媽王曉倩隻逮着孫明遠一個人可勁兒痛罵,轉頭卻笑眯眯地給他端出一碗補湯,和顔悅色道:“思睿,熬夜傷肝,喝點甘草水啊,喝完去我家兔崽子房間裡好好睡一覺。”
看得孫明遠在一旁直跳腳,大呼不公平:“究竟誰才是你親生的?”
“滾蛋!”王曉倩一個降龍十八掌扇他腦門後,差點沒把他腦漿打出來,“你跟人家能比嗎?瞧瞧思睿學習成績怎麼樣,再瞧瞧你!”說完視線轉向許思睿,再度換上和藹的笑顔,“阿姨這,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怎麼住就怎麼住!好不容易中考完了,你要想去外邊玩就盡管去,好好放松一下,有什麼需要的直說就好,别跟我客氣。”
孫明遠他爸孫國慶躺在沙發上看報紙,聞言也附和了幾聲:“就是,你們讀書辛苦了,該玩就多玩,小孩嘛,就得有小孩樣。”
“你倆真是虛僞造作,怎麼我玩了就被你們念叨成這樣。”孫明遠翻了個白眼,翹着蘭花指扭動腰臀,怪腔怪調地模仿父母講話,“想去外邊玩就盡管去,好好放松一下~~~小孩嘛,就得有小孩樣~~~”
王曉倩又是一個爆栗,孫國慶甩來一隻拖鞋,夫妻倆異口同聲:“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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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明遠一家的熱情招待下,許思睿果真在這住下了。為免被許正康騷擾,他把手機關了機。可時不時的,他還是會聽到王曉倩跟許正康打電話,向許正康實時彙報他住在這的情況——心情如何啦,作息如何啦,身體如何啦,連三餐吃了什麼都交代得事無巨細。許思睿不好對一個收留了自己的長輩發脾氣,隻好裝聾作啞,佯裝沒聽見。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約好舉行同學聚會那天。
夏嘉儀早在前一晚就發消息通知了孫明遠地址,隔天早上,孫明遠這種習慣性賴床的人居然起了個大早,許思睿去洗手間放水時看到他左手拿着孫國慶的發膠,右手舉着把梳子,正對着鏡子搔首弄姿。
這衰仔肯定又是看上哪個女生了,他鄙夷地嗤了一聲。
孫明遠有個渾不吝的綽号叫暗戀王,意指此人暗戀能力的收放自如、暗戀對象的數不勝數和暗戀結果的無疾而終。許思睿懶得去考究他又芳心暗許了誰,隻在孫明遠惱羞成怒地對他說“嘁什麼嘁,别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的時候朝他豎了個中指,并附贈一聲友好的“滾”。
他沒帶衣服來孫明遠家,這幾天一直都是穿他的衣服,現在也不例外。
實話實話,孫明遠的衣品難以恭維,能撐起來全靠許思睿的臉和身材,那套杏色的土了吧唧的工裝套裝被他一穿,莫名多了幾分蒸汽朋克的味道,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精心打扮了半天的孫明遠比到了泥裡。
前往轟趴館的路上,孫明遠吹胡子瞪眼,一直在自我安慰“皮囊乃身外之物”。
這次聚會來了二三十人,幾乎都是學校裡比較活躍的社交達人,就算不同班也聽别人談論過他們的事迹和八卦那種。聚會是夏嘉儀組織的,自然也以她為核心,不管是走去玩飛镖還是走去玩台球,都有一大堆人簇擁在她身邊,而她的視線又若隐若現地飄在許思睿身上,導緻許思睿雖然沒怎麼說話,卻也被動成了聚會的第二個核心,不斷有人走過來和他搭話。
他臉上始終挂着淺淡的笑,别人邀他玩switch也好,約他比拼桌面足球也好,說桌遊缺了一個人讓他過來湊數也好,他都來者不拒,男男女女,客氣又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