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方姨心中苦澀,輕輕地抱住他,這孩子已經長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從那麼小的一團,變成如今的少年。
假若他一輩子在鄉下,何必知道那些陳年舊事?隻需做他想做的事,成為遠近聞名的郎中,快快樂樂地度過一生。可惜世事無常,紀融景被卷入燕京……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何必再瞞着他?
從自己口中說出,總比他從旁人口中道聽途說的好。
方姨的神情堅毅,說出了當年的事:“當年,嶽女醫接下皇榜,入京為先皇後診病,聲名大噪。她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紀夫人,當時正在孕期,請求嶽女醫為她安胎,于是,她就此住入紀府。”
“……但某一次的宴會,紀大人酒後侮辱了嶽女醫。”
紀融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方姨:“……所以,我……”
“後來,嶽女醫去往江南,本想就此了之,但紀大人恰逢外放,去了你母親的所在地,幾度糾纏,逼你母親嫁給他,作為平妻。”
說起這些的時候,方姨的語氣很平靜,多年過去,她的惋惜不忿已經随着嶽女醫的逝去,深深埋在心裡。
“但京中有紀夫人在,一場侮辱,被她說成是嶽女醫的蓄意勾引。而紀大人的糾纏不休,則是成了他對嶽女醫不離不棄,願意負責。”
兩個“受害人”,一個“加害者”。這就是在外人口中的全部。
見紀融景神情呆滞,整個人像是被吓傻了,方姨連忙安撫:“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每年燕京發生那麼多事,這件事早就沒人注意了!你莫要多想!”
“我、我知道的……”
紀融景呆呆地坐在床上,胡亂抹掉淚珠,眼睛不知道看哪才好。
母親不得已才嫁給紀大人,定然不會同他親近……所以,自己是……
他突然覺得很惡心。
阿娘從來不提紀大人,他以為是二人感情不和,随後分居。可怎麼也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腦海裡有什麼東西瞬間崩塌,他忽然反胃,捂着嘴奔出門,找了個收納污物的桶,把早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好惡心、好惡心……
“茸茸!”
方姨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跟出來,跟着拍了拍他的後背,看到急急忙忙奔過來的方越,支使他去打水。
紀融景一口氣吐了個幹淨,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方姨,我沒事的。”
他臉色蒼白,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胡說八道,趕緊回去休息。”方姨扶着他回了房間内,讓人坐在床邊,此時,方越正好打了熱水來,泡了茶,端到紀融景唇邊,給他喂水。
紀融景先漱了口,勉強喝下一兩口,搖搖頭:“不要了。”
方越收回手,杯子随意放在桌子上,比劃着手勢問他怎麼了——雖然是雙胞胎,但他不能說話,所以選了方奇跟在紀融景身邊。
“我、我沒事。”紀融景笑了笑,臉上多了一點血色,似乎恢複成往日的樣子。
方姨也沒有多想,還以為他是被紀大人惡心到了,耐心地哄了半天:“茸茸放寬心,不要多想,有我們在呢。”
“是呢……”紀融景有些脫力地靠在方姨肩膀上,沉思許久,緩緩問,“……母親的事,就沒有一點餘地了嗎?”
方姨下意識問:“什麼?”
“我難道不能做什麼嗎?”紀融景似乎是自言自語,又捏上了腰間的荷包,眼睛看向方姨,瞳孔卻是潰散的,“母親已經……我身為人子,難道要讓她背着污名嗎?”
她已經承受流言蜚語承受了十幾年,難道以後逝去,還要不得安甯嗎?
為什麼施害者還能逍遙地活着,他的母親卻因為疾病早逝呢?
紀融景下定決心,扯下腰間的荷包,從裡面拿出一塊金印,簡單地說了自己昨晚的經曆,随後将金印給他們看:“……假若這真是哪位皇親國戚的,咱們未免沒有翻身的機會。”
他要給母親正名,要讓害她的人血債血償。
方姨吓了一大跳:“這麼危險的事怎麼不早說!你要吓死我!”
方越卻是接過金印,仔細觀察片刻,這印章很小,隻有拇指大,邊角圓潤光滑,像是主人常用之物,若是盜竊,也不會盜這種私人印章。
據紀融景所說,對方随手就拿出,很有可能是他的貼身之物,再有,若是真的刺客,妙法閣上下理應被大肆搜查,如今卻靜悄悄的……
他看向母親,點了點頭。
“……好吧,那咱們求什麼呢?要他直接拿下紀大人嗎?”方姨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得不說,這是一次風險,也是一次莫大的機緣。
她們在燕京勢單力薄,若是利用得當,說不定金印主人會成為他們以後最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