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人:“說吧。”
“……母親隻給我準備了一千壓箱銀,若是上下打點,那些人說不定看都懶得看。”紀融景面色慌亂,像是很不好意思說這些,擰緊了衣角, “父親知道崔世子如今是副千戶吧?聽說他當初拿下這個官職,就耗費了不下萬兩之數。”
這點當然是鬼扯的,但紀大人官職低微,更内層的消息接觸不到,加之武官文官不是一個體系,糊弄他應該沒問題。
他繼續胡扯,越說越順溜:“父親知道我隻是男妻,無法給夫君誕下子嗣,就算一時感情好,卻無法長久……若有什麼想求的事,不早做準備,或許以後……”
紀融景沒說完,留下讓人聯想的空間。
不得不說,隻有兩個人對話的時候,一方的邏輯很容易被另一方帶着走,紀大人琢磨半天,道理是這個道理,男人有多喜新厭舊他再清楚不過,為了子嗣,以後定會擡幾房妾室,等真生了孩子,哪還有紀融景的立足之地?
或者再可怕一點,過一兩年,那崔潤直接病死了,他的升官,豈不是全然打水漂了!
家中好不容易有人攀上國公府這棵大樹,要是錯過了,他能懊悔一輩子。
想到這裡,紀大人不免急切起來:“我同你母親說,讓她拿些銀票給你。”
“父親不急,若是不行,就當我沒提起過,兄長也要出嫁。”紀融景看似阻攔,實際煽風點火,“不過父親也清楚,有些機會不是時時都有的。”
這麼一說,紀大人恨不得立刻去找紀夫人,要來銀票。
但他畢竟做官多年,養氣功夫一流,還能勉強壓下激動,甚至破天荒地給紀融景夾了一筷子菜:“勳貴和文官一向不和啊。”
紀融景對朝堂上的事了解很少,聽到這話,稍微頓了一下。
紀大人長歎一聲:“若我借用國公府的路子……怕是不能服衆。”
“父親的意思是……?”紀融景眨巴眨巴眼,“若是不願借助國公府……我這兩日,認識了一位友人,是卓家公子,似乎要到他的生辰宴了。”
紀大人本想拿喬,少出些錢,讓國公府幫忙給些,但聽到這話,差點扯斷了胡子:“卓家?哪個卓家?”
“是戶部左侍郎卓大人家的公子。我昨日去山上祈福,與他結識。”
祝大人:“當真?!”
他聽說過那位卓大人,年歲比自己還小一些,但已經做到了三品官的位置,如今的戶部尚書已經垂垂老矣,幾次上奏乞骸骨都被打了回來,但不可否認,他老了,遲早有一天會退下來……
到時候,這位左侍郎倒是很有可能接替對方的位置。
現在打好關系絕對有益無害。
“你身上哪有什麼餘錢?你放心,這份賀禮父親給你準備。”紀大人為了自己的官位,倒是不吝啬區區一個小禮物。
能搭上卓家,何必在乎這些小利!
總之,這頓午膳吃完後,紀融景終于開心了,他坑了一大筆銀票過來,還有一個精緻的木盒——這裡面就是給卓鴻準備的禮物。
他溜達出門,到崔府的馬車上,十分闊氣地拍了拍荷包:“走,去酒樓,今天請你們吃一頓好的。”
反正紀融景不可能幫那個出生打點,這錢不花白不花。
崔潤已經回府了,他是真覺得不舒服,倒是給紀融景留下了馬車和車夫,車夫應該是被叮囑過,就算紀融景沒去妙法閣也沒多說什麼,而是聽從對方的命令,去了城南。
靖朝以北方、東方為貴,所以城北大多是官員、城南多是勳貴和宗親,而城南和城西是民宅和坊市。
方姨和嶽家剩下的老仆,都住在城南。
“這麼闊氣啊,少爺。”方奇很少喊他少爺,故意打趣他。
“哼哼。”紀融景擡了擡下巴,“好不容易來一次燕京,還沒出去玩過呢……白術,你在燕京長大,知不知道哪些地方好玩?”
被喊了名字後,白術才恍惚回神,這種主仆的相處方式……前所未見。
她下意識地搖頭:“奴不知道。”
“何必用這樣的稱呼。”紀融景搖了搖頭,不太喜歡她的自稱,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是崔家的家仆,不算他的“陪嫁”,“我想去酒樓,也想吃方姨做的飯……剛才沒吃飽。”
和紀大人一起吃午膳堪稱折磨,他隻草草吃了幾口,對方也沒有吃飯的意思,見他放下筷子,自己也放下,轉而吩咐人去拿錢拿東西了,看起來比他還急迫。
他坐在車窗邊,這時倒是半開了車窗,光明正大地看外面的場景,原先喜悅的神情逐漸散去,最後湧上來一股茫然。
“去找我娘吧。”
方奇蹭過來,攬着紀融景的肩:“找我娘做糯米糍粑,你好久沒吃了吧?”
紀融景像是才反應過來,低低地嗯了一聲:“好。”
行了大半時辰,馬車在一處民居前停下,幾人下了馬車,車夫會将馬車趕到附近的公共區域,喂一些豆餅。
推開院門,首先看到的是一筐筐堆疊起來晾曬的藥草,四處彌漫着一股清苦的氣息,地面很幹淨,房屋整潔,院落也挺大的,就算在燕京,也能算得上是一處不錯的民宅。
方奇喊了兩聲,有兩三個人一一出來了,紀融景一一喊出他們的名字,眼眸中終于流淌出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