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調解室,雙方律師見到面先是一愣,出于立場原因,沒有相認。
被告方容顔憔悴,依稀可辨曾經是個清麗溫婉的女人。
一進來便大罵謝遠是個背信棄義的混蛋,痛哭流涕罵了近半小時。
法院調解員多次提醒,李染情緒激動,還順嘴賞了慕懷幾句。
調解現場十分詭異,一面跟調解員據理力争,一面沉默不已。
慕懷隻問了不相關的問題,李染是否具有婚前财産,與謝遠結婚時的經濟狀況。
謝遠推了推眼鏡,替李染答道:“我們結婚時她一無所有,我認為她沒有撫養孩子的能力。”
李染與社會脫節太久,重新就業很難,離異帶娃基本沒單位敢要,不穩定性過高。
而離婚财産分割亦不利她,房車都屬謝遠婚前财産,婚内财産早以債權僞裝形式進行了轉移,李染除了家務賠償,拿不到一分錢。
慕懷幾不可察搖了搖頭,看了眼腕表。
她認為成年人應當具備抗風險能力及識别能力,面臨重大決策更應全面考量,不能單以感情與人心,人性博弈。
由認知缺乏與風險評估造成的損失,她統稱為愚蠢的代價。
正如她和顧一誠的合約婚姻,顧一誠信任她,可合約條款均不利她,待同性婚姻法案落地後,她可以随時與她人締結合法婚姻。
且顧一誠不能以此為由解除合約,她們本就不是合法婚姻,不存在重婚罪,說白了,就是一紙情人條款。
雙方毀約代價都是将自家家業并給對方,然而合約全是限制顧一誠的,慕懷隻要不提解約,就可以在這場婚姻裡為所欲為。
李染的眼淚沒澆出慕懷的良心,她對無意義的情緒宣洩感到煩躁。
婚前沒有個人财産,說明不具備風險對沖能力,經濟狀況不好,說明沒有人生兜底能力。
不論她是否承認,她的行為都是将自身責任轉嫁于婚姻。
她所面臨的困境,是選擇導向的必然結果,甚至是可預見的結果。
慕懷右手搭在左臂,指尖輕點,頻繁看表。
學校曾有個辯題,藝術館着火後是救貓還是救畫。
她覺得這問題挺無聊的,當然是隔岸觀火。
管她遠方哭聲還是近處哭聲,火别燒到她身上就行。
超怕疼的。
她隻維護程序正義,事實正義如何,與她無關。
李染能放棄撫養權最好,執意争奪,也是白花律師費,這場官司誰來打,經濟劣勢方在撫養權的争奪上都不可能勝訴。
慕懷接這案子,也是想看看别人婚姻與她的婚姻有什麼不一樣。
謝遠觀察到慕懷動作,湊近問道:“慕律師有急事?”
慕懷輕笑,“我妻子還沒吃飯。”
男人了然,壓低了聲音,“明白,我做裝貨的時候也這樣。”
追人嗎,都這個過程,他懂,先順其心意裝裝深情,到手了還不是想怎麼樣怎麼樣。
慕懷笑容僵住,想反水。
李染不肯放棄撫養權,謝遠結束了庭前調解讓她回去等傳票。
法院外,慕懷剛走出大門,李染便沖出來揪住她衣領,将她抵在牆上,咬牙切齒地吼道:“你接這種官司簡直喪盡天良,你難道沒有母親嗎!?”
慕懷眸中隐着不耐,五官深邃立體,一雙桃花眼本該自帶三分情,現下卷進了冷漠,她糾正道:“每個人都享有辯護權,請你冷靜點。”
“冷靜?”李染啐了一口,慕懷偏頭躲過,雪白頸部流淌着唾液,女人怒道,“我看你是冷血!”
“你跟謝遠就是同一種人,自私自利冷血無情,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你幫他搶走我的孩子,就不怕未來也會痛失所愛嗎!”
慕懷淡定掏出手帕,擦了擦。
律師執業過程中受到暴力襲擊并不罕見,當事人不滿庭審結果破口大罵或蓄意報複,都是家常便飯。
“你都說我是利己主義了,那麼自然不會有所愛,何來痛失一說?”
她不會愛上任何人,顧一誠于她也隻是一場遊戲。
顧一誠好玩,她愛玩。
就這麼簡單。
慕懷伸出根手指,抵在她肩上,有些嫌棄地推開,“與其糾結撫養權,不如查查共同财産還剩多少。”
倘若李染有謝遠轉移共同财産的罪證,就可以算作不利因素,再出具對孩子的長久陪伴與教育證明,并非拿不到撫養權。
而能不能查到,就要看李染的律師,趙溫辭了。
趙溫辭是她談了兩天零三小時已記不清第幾任的前女友。
慕懷拉開車門,身後響起一道溫柔嬌軟聲。
“慕懷!”趙溫辭踩着小碎步,相貌乖巧長發柔順,甜美可人,她緊張地有些結巴,眼神嬌羞,“慕懷,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遇見,你現在在做什麼呀!”
慕懷:“……”
兩人在調解室見過面,趙溫辭以被告方律師出席,慕懷以原告方,所以彼此都愣了一下。
慕懷一手插兜,一手扶着車門,“我應該,在做出租車司機?”
然後坐進了敞篷跑車。
趙溫辭驟然想起,尴尬地撩了下鬓邊劉海,“快中午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慕懷倒了倒車,說道:“我要回去給我妻子做飯,你沒吃可以一起。”
顧一誠每天睡到大中午,慕懷會做好了飯叫醒她,不叫能睡到下午。
趙溫辭啞然,慕懷什麼時候結婚了……
她失落一瞬便問道:“可以嗎?”
慕懷點了點頭,趙溫辭坐進副駕,拉上安全帶,“你很愛她吧?”
風位與跑車逆向而行,吹過一頭黑發狼尾,随風張揚,生性不羁,她戴上墨鏡,遮住看誰都眷戀三分情的眼眸,回道:“不愛。”
趙溫辭一眨不眨盯着她,耳尖紅暈漫至臉頰。
她和慕懷大學時談過一段,三天不到慕懷就移情别戀了,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進入婚姻。
到了獨棟門口,趙溫辭指着門口半人高的倆迎賓,“這是?”
慕懷風格簡約,愛玩但不愛潮玩,房子裡奇奇怪怪地東西顯然不是慕懷平日風格。
指紋解鎖音落下,慕懷道:“她的玩具熊。”
趙溫辭歪了歪頭,很好奇她會是什麼樣女生。
慕懷喜歡身嬌體軟小鳥依人型的,裡面的人應該很溫柔賢淑,安靜嬌軟。
剛一進玄關,客廳就傳來數種嘈雜噪音,機械鍵盤混合着遊戲背景音,局内麥男女聲紛亂交替。
“我不中了,現在買号一贈一?什麼連體嬰都能打上來了。”
說話的是顧一誠死黨,陸時顔,她們經常雙排打打國榜單,給職業上點壓力。
顧一誠鍵盤敲的噼裡啪啦,語音加文字同時問候,“厄命專挑雙排人。”
“你倆什麼意思,陰陽我們?”連體嬰開了麥,是個男音。
自這道聲音流出,吵得便愈發不可收拾,另一男生放下狠話,“有本事來北塔公園,不服線下!”
陸時顔鼠标一摔,“卧槽這麼狂,淦他!”
顧一誠拍下遊戲本顯示屏,憤然起身,“我今天治治你!”
慕懷鞋還沒撈上,顧一誠就挽起衣袖搶走了車鑰匙,風風火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