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川拎着沉甸甸的月餅回去,她在路上就數好了月餅的個數,總共14個,一個宿舍分給她們兩個好了。
心裡有一股陌生的感覺,是雀躍。她的腳步變得輕盈起來。
她最終得到了半個酥皮月餅,用紙巾接住掉落下來的碎屑,盡數吃進肚子裡。沈言川也沒有告訴同學月餅的真實來源,隻是模糊地講是學校裡發的。
那天晚上,顧昙和家裡人通了電話,母親在電話裡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吃月餅。轉口又問她什麼時候回家一趟,自己的關節病又犯了。
“這周末吧,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今天晚上的福利院顯得格外空曠,顧昙挂掉電話,給小小的菩薩神像上了三根香。
福利院裡面是設有學校的,隻不過隻能供她們從小學讀到初中,以後的路都要由她們自己走了,不論是去讀中專,亦或是好些的——極少數人能考上高中。
對此,顧昙最熟悉的流程是送已經長大了的孩子離開這裡,被送來這裡的孩子源源不斷,離開這裡的卻很少,大部分因為身體殘疾無法獨立生活。
算算日子,按照沈言川的年紀,再過一年也要離開這裡了,去迎接屬于她的新生活。
顧昙不算得上是這裡的老職工,真正的老職工是波瀾不驚的,不管是面對孩子的撒嬌,還是她們的哭泣,都可以置之不理。
對于孤兒院裡的孩子,萬萬不可以施與太多的同情心。
顧昙雖然懂得這個道理,但她終究橫不下來心。
“報告老師,沈言川同學她打我。”這個姑娘叫孔溫伊,此刻臉上頂着巴掌大的紅紋,氣呼呼地走進顧昙的辦公室。
顧昙放下手裡的工作,瞥她一眼:“誰先動的手?”
“是沈言川!她打我巴掌,旁邊好多人都看見了。”
顧昙擺擺手:“你去把她也喊過來。”
很快,沈言川也走進來,臉上卻也是帶着一些傷痕的,比孔溫伊臉上的嚴重多了,傷口甚至還在隐隐地往外滲血。
“說吧,你們倆之間怎麼回事?”
先開口的是沈言川,這倒讓顧昙感到有些意外:“是我先動的手,隻不過是孔溫伊她主動挑釁,我坐在花園椅子看書,她和她的朋友一過來就搶我的書。”
沈言川感到有血流要從臉上滴下來,下意識想用手背去抹,随後又吃痛地“嘶”了一聲。表情卻不卑不亢。
“她胡說!我們明明隻是想看一下你在看什麼書,你一下子就打我!”
“你們是直接搶的。”沈言川說。
顧昙大緻明白了,也不是什麼很大的摩擦:“你們各自反思一下,每個人寫300字道歉信給對方,動手是不對的,沈言川,你跟我去醫務室。”
醫務室的人不在,顧昙從消毒櫃裡拿出碘伏,仔細地看她臉上的傷口,看上去是被指甲劃破的。
那幾個女生一直都欺負她,今天倒先和老師告狀了,沈言川心裡想,好在老師的眼睛是明鏡做的。
碘伏碰到破皮的地方,有點刺痛。
“注意傷口不要碰水。”顧昙收拾東西,一邊同她說話:“我知道是她們先做得不對,我之後會再喊她們過來談話,但是沈同學,動手打人是不占理的,明白嗎?她們要是再這樣幹的話你就告訴我,如果我不在辦公室,那就去我的宿舍找我,還記得在哪裡吧?”
沈言川沒有告訴顧昙,她們班級上霸淩的現象很嚴重。就因為她孤僻,不愛說話,小團體的人排擠她,先是路過她課桌時,有意碰掉她的鉛筆盒,再後來,她們借着玩笑的名義用力踢她的腿。
沈言川說了謝謝老師,就抱着原先那本書回寝室。
要說到底是什麼因素讓沈言川堅持到現在,也許是她對世界仍然抱有希望。從書上看見的那個,完全不同于現實的世界,從小小的圖書館裡借出來的世界。
沈言川相信自己會成長成一個出色的大人。
而顧昙的出現,更加深了她的想法。
她是照進沈言川生活裡的第一束光亮,在她尚未了解到這個世界時,看見的第一個美好的縮影。
然後這件事情并沒有随着兩封道歉書而就此結束,孔溫伊又一次找了沈言川的麻煩,就好像電視裡寫爛了的劇情一樣,沈言川被堵在了廁所。
三個女生,她們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好像鼻子不再是鼻子,嘴巴也不再是嘴巴,變成了将要殺死她的刀刃。
沈言川轉念一想,又覺得她們這樣的人其實很可悲,明明自己也是可憐的在孤兒院裡上學的孩子,為什麼還要欺負和她一樣的可憐的人?
“沈言川,你一天到晚到底在裝什麼?是覺得自己很清高嗎?”
“你覺得老師會喜歡你這樣的人嗎?你真的好虛僞。”
廁所隔間充斥着悶臭的排洩物的味道,沈言川被扇了一個巴掌,她頓時頭暈目眩起來,可當她看見自己的那本牛皮本子出現在孔溫伊的手上時,她登時就絕望了。
“要不要看看你在寫些什麼?‘别人喜歡叫她昙花老師,而我卻習慣在心裡稱呼她為顧老師,一是覺得昙花老師過于幼稚了,像是小孩子喊的,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二是覺得這樣很不正式......’”
頓時,三個人爆發出哄笑,笑得那樣得響。
沈言川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在燒,那是她的日記本,所有美好幻想的聚集地,她的安心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