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昙今天穿一件碎花長裙——經典的教師穿搭,且是淡綠色的,更顯得成熟雅緻。而沈言川,低頭看看自己,她隻能用“不修邊幅”這個詞來褒獎自己。
沈言川坐在老師的後座,這個事實讓她感到一絲喜悅,顧昙的頭發絲随着風飄到她的臉上,不小心觸碰到她的鼻尖。沈言川小心地隔開自己和老師距離,擔心刹車時自己不小心撞在她身上。
“你抱住我。”顧昙輕微地轉過頭,因為她的電動車很小,後座沒有靠背,她很擔心沈言川掉下去。
一股熱氣湧上來,沈言川第一次感到害羞,于是生硬地抓住顧昙裙子的一個邊角,禮貌地,客氣地說了一句:“謝謝老師。”
醫生看過沈言川的膝蓋,給她開了幾盒膏藥回去貼,并耐心地和顧昙解釋,這隻是小傷,不需要太過于緊張。
再三确認注意事項以後,顧昙帶着沈言川離開醫院,叮囑她:“最近不要劇烈運動,也不要長時間走路,避免再次損傷。”
顧昙突然想到,沈言川的三餐沒有辦法解決,要自己燒菜吃就必須站很久,而且還需要她自己出去買菜,這顯然不實際。
天天吃外賣對身體損傷又太大。
顧昙最後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讓沈言川暫時住進自己家裡,正巧有一個客房是空着的。
“沈言川,你不介意的話,最近先住我家。因為我每天都會在家燒飯,我想着,你最近腿不方便,可以順便吃一口。”
況且,最近福利院來了幾個新老師,晚上看孩子吃飯這件事也理所應當地交給新教師來做。她也就沒有必要每天在福利院值班了。
“這樣不會打擾到您嗎?”
“不會。”
“那好。”沈言川答應得很幹脆。
她當天就搬進了顧昙家裡。
“門鎖密碼是578542,樓下有便利店。”顧昙用指紋打開門鎖,“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給你錄進指紋。”
沈言川小心地走進去,停留在門口地墊的位置,“不用錄指紋了,謝謝老師。對了,我沒有帶自己的拖鞋過來,這裡有多餘的嗎?”
“有一雙,是陳熙的,她隻穿過兩次,洗幹淨的,你先暫時穿一下,我待會兒下樓幫你買一雙。”
“好。”
沈言川有些局促,偶然間瞥到一尊菩薩神像,放在客廳的西南角的高架子上,與現代化的家具顯得格格不入。
整個房子看上去很整潔,除了廚房地上堆放的幾顆白菜,幾乎沒有什麼髒污的地方了。
最開始,沈言川強迫自己從以前的美國人作息,慢慢改成了和老師一樣的中國人作息。她發現,顧昙的生活好像及其規律,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七點半起床,晚上九點半準時洗澡上鋪睡覺。
已經有點趨向于老年人作息了。
隻是有一天,沈言川破例喝了一杯拿鐵,再一次失眠。當她放輕腳步去客廳倒水的時候,卻聽到有聲音從顧昙的房間裡傳出來。
她本不想窺探顧昙的私生活,沈言川向來懂得人與人之間需要邊界感。
隻是那邊傳來木質櫃子傾倒的聲音,以及,陣陣似有若無的哭聲。
沈言川站在客廳中央,猶豫着,最終決定敲響了房門。
“顧老師,您沒事吧?”
房裡的動靜忽然停止,空氣在黑夜裡顯得格外寂靜。
過了大概三分鐘,終于傳來回應,顧昙打開房門:“我沒關系,就是剛剛水杯不小心撒了。”
好在天夠黑,黑到沒有任何一絲光線透進來。
這樣沈言川就看不見她紅腫的眼睛,哭濕的睫毛。顧昙又一次做噩夢驚醒了,醒來時便發現滿臉盡是眼淚。
有時候顧昙常常覺得自己好像一台機器,每天根據設定好的程序運轉,而如今零件損壞了,就變成現在這樣。
她想,她的程序一定也紊亂了。
沈言川大着膽子,順着黑暗裡的輪廓撫了一下顧昙的頭發絲,“沒事就好,那我回去睡了?”
“抱歉,是不是我動靜太大吵醒你了?”顧昙揉了揉眼睛,腦海還是剛才的夢境,睡衣背後浸了些汗。
“沒有,我口渴出來倒水,剛巧聽到。”
沈言川的眼睛逐漸适應黑暗,看見老師眼底下有兩排淚痕,呼吸停滞了一下,但她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問老師發生了什麼,這太過僭越。
“晚安,祝您做個好夢。”
“晚安。”
自那晚開始,沈言川又恢複了晝伏夜出的颠倒作息,她在心裡默默統計,在七天裡至少有三天,顧昙會在半夜醒來。
沈言川在顧昙家裡住了兩周,膝蓋已經完全好了,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對顧昙說:“我的膝蓋不痛了,明天,或者随時我都可以搬回去。”
每天在老師家裡蹭飯,她還怪不好意思的。
顧昙夾菜的手頓住了,問她:“你在這裡會感到不自在嗎?”
“不會。”
“那就過一陣子再搬回去,不着急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