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說一個異族裝扮的女子上門拜訪過,當晚,施門主就暴斃了。”
“呵,有意思,這都第四起了吧。”
“連同之前的南屏派、東白山莊、四明幫,拓滄門已經是揚州城範圍内第四起了。”淩霄皺眉,“事出反常,你不想查查嗎?還有,又是異族。”
鐘問策沒有立即接話,他深深吸口氣,站起身來,舒展着四肢,“再等等看吧。任何問題都不可能在剛出現的時候就得到解決。”他把玉卧虎手串戴回左手,低眉摩挲着,“況且,我連藥都快喝不起啦。我待會兒去湖邊走走,看看能不能釣條烏鳢給大家加個餐。”
“也是。要我說,你當年就該接受妗玉夫人開出的一萬兩黃金,不就春宵一度麼,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這樣我們也能早日過上吃香喝辣的生活。”淩霄說罷,把鐘問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邊搖頭邊說:“啧,三年過去了,鐘郎問策,秀色無邊的豔名,估計已經不值這個價了。”
鐘問策呵一聲,學着淩霄雙手抱胸,“我怎麼記得,吳家大小姐特别喜歡你這朵淩霄花啊!要不,為了洄溯閣的未來,你犧牲一下,就從了她吧?”
“我要辭職。”區區洄溯閣的堂主之位,不值得獻身。
“第七十七次,你還有一百二十三次機會。”
淩霄哼一聲,翻了個白眼。
鐘問策笑笑,擡頭看看天色,“苦晝短啊!事已至此,釣魚去吧!我有預感,今天會釣到一條大魚!”
*
這是一個沒有波浪的湖泊,在夏天的夜晚沉默不語。一場暴雨不期而至,湖面被當成撥浪鼓,敲得震天響,霎時間,天地間翻覆傾倒,如夢似幻。
桑兔站在岸上,聽着這嘩嘩雨聲,隻當老天爺在逗她開心,為她送行。真好啊!終于來到揚州,事情都做完了。其實她不難過,不傷心,她隻是覺得一陣平靜,有什麼東西在召喚着她,到這裡就好。今生若能葬身于江南,來世或許可以化作春江水,繞回原點。
雨聲漸息,涼意升騰,桑兔閉上眼睛,腳尖一點,撲入湖裡的瞬間,臉上似乎被打了一巴掌,眼耳口鼻瞬間被寒冷刺痛着,眩暈中,桑兔的四肢不自覺攪動湖水,胸腔被狠狠擠壓着,似要爆開。她的身體在下墜,再過一會兒,她想,再過一會兒就都結束了,也不是很難……
咦,這湖裡的水草好像有點礙事,她的手腕被纏住了,解開,還是不解開?這是個問題。不過,她完全不想掙紮,很快就不是問題了……
嗯?水草的韌勁這麼強?桑兔覺得身子一輕,下一瞬,空氣湧入胸腔,她止不住地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她努力睜開眼睛,眼前漆黑模糊一片,哦,還好,隻是瞎了。
桑兔又咳了好一會兒,隐隐約約聽到一聲歎息,轉頭看到一雙眼眸在暗中亮起,似有玉壺光轉,夜魚龍舞。
呵!好亮的眼珠子!這要是讓村裡的老頭看見,準以為天亮了,得馬上起來耕他個三畝地。
“你,是仙人嗎?”原來自己沒瞎。
“我是閑人。”聲音疏疏淡淡,低沉缭繞。
“唔……咳咳……”呼吸仍舊很艱難,身體的不适、喉嚨裡的苦腥味都在提醒着桑兔,哎,就差一點兒了。今夜出門沒看黃曆,結果遇到個好人。還是個有着青幽幽長發、粉嫩嫩臉龐的好人。
“姑娘,我的魚被你吓跑了……”字句間藕斷絲連,這人似乎欲說還休。
“……嗯?”其實桑兔沒有聽清,他這江南軟語的調調,如岸邊水草,直撓人心。
“這個湖很深,有魚有蝦,不适合凫水遊玩,尤其是晚上,很容易溺水的!”語氣懇切,有理有據。
“……我,不知道……”初來乍到,就覺得這裡偏僻一點兒,是個跳湖的好地方。
“你還穿着這麼厚的衣服,根本舒展不開吧?”
“……啊,對。”一家一當都穿在身上了。這一路上送的送,花的花,丢的丢,最後一顆銀珠子買了壺清酒,已經别無他物,就這麼一身衣裳了。其實也想過脫光了再跳湖的,但是又擔心靈魂抽離後也會是空着身子,就那樣去見故人,怪不好意思的。
“大雨剛過,湖水都被攪渾了,味道很苦呢。”聲音裡有笑意。
“……啊,對。”桑兔感覺那股子腥臭還卡在喉嚨裡,呸呸呸!
“下次挑個無風無雨的日子再來遊水吧!”他的語調輕快愉悅,如珍珠落盤,“要我說哦,你不如去茱萸灣,那裡的水更清、更甜!”
“……哦,好。”桑兔被一陣珍珠砸得暈乎乎的,他說什麼都行。
“那你賠我條魚吧!”
“…….哦。”又是幾顆珍珠落下,悅耳極了!等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