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見過?”衛帏驚道,轉頭看向鐘問策,鐘問策朝他點點頭。
“看這裡,有塊胎記,我在春歸樓見過他。”桑兔指着屍首的脖頸右側,那裡有一塊黑色的斑,桑兔在拉他後衣領的時候瞄到一眼,現在躺在驗屍台上的,就是那天在春歸樓的醉鬼。
有了這一條消息,衛帏帶人趕去春歸樓,通過小二的指認,又找到了正好來到酒樓的另外兩人魏竣峰和陶苋,最終确認了死者的身份,北翔山莊少主,徐弘葳。
“什麼?弘葳,他死了?”魏竣峰大驚。陶苋趕緊問道:“衛捕頭,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在哪裡?是被人害死的嗎?”
衛帏說道:“我們昨晚在西園小築的池塘裡發現了他的屍身,初步判斷是前晚被人殺害的,當胸一刀緻死。”
魏竣峰和陶苋聽罷,怔愣了好一會兒。衛帏出聲詢問他們,是否知道徐弘葳那天的行程,為什麼會去到西園小築,以及,這裡有沒有仇人之類的。
魏竣峰和陶苋你一言我一語地,把他們這幾天的行程告訴了衛帏。他們都是受邀來參加十五日的妗玉夫人生辰宴。徐弘葳初十那天到達的,他們三個在春歸樓恰巧碰到了,就一起喝酒。當時徐弘葳喝多了,還差點兒跟另一桌的客人鬧起來,是他們倆把他扛回了附近的悅來老店。第二天,他們去找過他,他邀請他們倆晚上逛園子,他倆不願意,就沒有去。徐弘葳那人哪兒都還行,就是好色了一點,且男女不忌口的那種。
這個時候,鐘問策帶着桑兔在西園小築裡逛着。
桑兔那天來的晚,第二天又走得匆忙,根本沒有好好看看這個園子。不過現在,她也顧不得看園子,因為看來看去,還是身邊人最好看。所以,她的視線除了在腳下的石子路上,就是鐘問策臉上。
鐘問策幫她拂開前面橫生過來的枝條,“小兔,你怎麼這麼看我?”
“閣主,你肯定知道的吧。”
“嗯?知道什麼?”
“知道自己長得好看。”
鐘問策笑起來,沒有說話,繼續朝前走着。
西園小築的造景清雅,五步一個彎,十步一座山,穿花拂柳,紅葉沾衣。
桑兔落後兩步,眼前之人,似乎就融入了景色之中,像是畫中人。她沒來由地有點兒悲傷,之前感受到的她跟鐘問策之間驚人的距離,似乎在這一刻重新湧現,變成了鴻溝天塹,鋒利得像是一把劍。
“小兔?”鐘問策突然回頭。
“啊,在。”
鐘問策走回來,低頭看她,“你在想什麼?”
桑兔立即轉開頭,指着藏在雲霧中的山巒說道:“不知道那個山頂有沒有花。”
鐘問策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有的。那座山叫弦女山,名字來源于弦超和神女的故事。傳說魏濟北郡的一個副官弦超,他某夜獨睡,夢見一位神女,溫柔貌美,心動不已。過了幾天,真的有個神女找到他,願與他結為夫妻,此後兩人形影不離、夜夜歡愉。可是那個神女别人都看不見,隻有弦超看得到。後來弦超的父母給他安排了親事,神女知道後,悲憤離去。不過幸好,多年後他們又遇到了,解除了誤會,重新在一起了。”
桑兔在心裡默默歎了一聲。其實,我說到山頂的花,意思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從山腳到山頂,想跟你并肩而行。
“我記得,山腰處有梨花、海棠,山頂有迎春、山茶。”鐘問策轉頭,輕輕說道:“明年春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雁灰色的發絲随風飄起,柔柔拂過桑兔的臉頰,他的睫毛如蝴蝶般顫動,眼角的绯紅是海棠泣露。
此刻的靜默是一片幽光潮濕,桑兔覺得自己真蠢,爬什麼山啊,撲過去才是正經事。
下一瞬,她拉起鐘問策的胳膊,把人一轉,直接壓在了假山石上,仰起臉的同時在他脖頸邊吹氣:“噓,有人來了。”
果然,輕巧的腳步聲響起。透過太湖石的縫隙,桑兔看到一個人影在不遠處的小徑裡來來回回走着,彎着腰,似乎在找着什麼東西。但她可能沒有找到,悻悻而去。
桑兔呼出一口氣,而後鼻息中都是愈創木和蘭草的味道,才意識到自己正以一種不知羞恥的姿勢擁着鐘問策,發絲纏繞,不僅發絲,連腿腳都纏在一起,而她就趴在他的胸前,他的兩隻手虛虛地攏在她的腰側。明明他自己都已經站不穩了,全靠假山支撐着,卻一動不動地任由她趴着。
桑兔立即站直,雙手背到身後,眼睛看也不看他,“閣主,剛剛有人在那邊找東西,我們,我們也過去看看吧。”說完,她拔腿就跑,也沒有拉他一把,就把他扔在那裡,隻帶走了自己的臉紅。
桑兔沿着小徑走着,盡頭是一處小潭,雜草叢生。她蹲下/身查看,有幾簇水草折斷了,已有枯敗的迹象,看起來是前幾日被踩踏過。
“看來這裡就是落水處。”
鐘問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桑兔猛地站起來,不料岸邊泥土濕滑,她身體一斜,眼看着水面離自己越來越近,桑兔閉上了眼睛。
鐘問策及時拉住了她的手,略一用力就把她拽進了自己的懷裡。
桑兔記憶中被水面打耳光的痛覺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溫涼軟滑的觸感,以及咚咚咚的心跳聲。
“我說,這位姑娘,這裡剛泡過死人,不适合凫水。”鐘問策的聲音含着笑意,看來他們都想起了初初見面時的場景。
桑兔雙手一推,退出了他的胸膛,硬撐着臉皮,擡頭看他,他的眼角、唇邊,全是笑意。桑兔“噗嗤”一下笑起來,“确實如此。”
鐘問策看着桑兔的笑臉,忽而感覺風流雲散,天地間明媚起來。餘光中看到有東西閃閃發亮,尋着亮處看去,是一顆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