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淩霄回憶,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樣的鐘問策了——那副殺伐以待的樣子,似乎又回到了戰場上。不再是洄溯閣的鐘問策,而是赤威将軍鐘離詢。
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之際,是妗玉夫人出面作保,把白耕青留在了探春城養病。現在鐘問策還要繼續查跟白耕青有關的事情,大概是想幫桑兔再做點什麼吧。
“對了,派人關注下巽月宮那邊的狀況,看看能不能查出白阆村的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還有……”
“還有南夢山是吧,放心,勉勉那邊會盯着青鸾宮。”淩霄輕輕一歎,轉身出去了。
鐘問策注意到淩霄稱呼了“勉勉”,笑了起來。自己的失敗固然酸楚,但是看到兄弟的成功,哎——看來小兔說的是對的,勉勉已經摘到了這朵淩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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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兔姐姐走了嗎?她,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阿甲剛回到苦晝園就急着找桑兔。可是當鐘問策說桑兔暫時回家一趟時,阿甲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兔姐姐是流浪到這裡的,怎麼會回家呢?她的家應該就在這裡,就在苦晝園裡才對啊!
但是看閣主大人也一臉哀傷的樣子,阿甲忍住了,跑回自己屋裡,趴倒在床上才湧出眼淚。
看着阿甲跑遠了,符容輕輕一歎,看向鐘問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跟她的來曆有關?”這段時間裡,符容雖然一直在桃花澗養病,但是閣裡的各種情報動向,還是知道一些的。
“是。準确的說,是跟她母親有關。她的母親是銜燭崖巽月宮的人,十多年前逃出來了。現在巽月宮的人要把小兔帶回去。”鐘問策把那晚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下。
“這麼說,小兔子跑到江南來,也是為了躲避巽月宮了。怪可憐的!上一輩的恩怨,偏偏要她來承受。還有那個白阆村的事情,一整個村子的債,哎——那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有沒有說會不會回來?”
鐘問策搖搖頭。小兔留給他的信箋、留給他的短劍、說給他看的那句話,他隻想自己收着。
符容見鐘問策一臉黯淡,也不欲再多說什麼,隻是深深一歎,“這人生啊,就像八月的天氣——一會兒晴,一會兒陰,令人琢磨不透啊。”
符容說完,突然捏住鐘問策的手腕,“啧,你這段時間怎麼虛弱了這麼多?不行啊!閣主大人,你可不能倒下!我們全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啦!還有小兔,她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的。等她回來,我要跟她告你一狀,說你糟蹋自己的身體!”
鐘問策輕笑一下,“太好了!準了!”說完,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就走了。
符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臉色也沉下來。多情自古傷離别,人美心善的閣主大人,是一腳踩進泥沼裡——不能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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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緩緩地流淌而過。苦晝園的秋冬,步履輕盈而安定。
熱鬧的唯有不停傳來的紛雜消息。
最先傳回的,是關于在驿站殺害了陳勇的大明和老四,他倆已被衛捕頭捉拿歸案,等待年後問斬。
說到他們殺人的動機,是因為陳勇目睹了大明和老四趁大家不備欺辱了白耕青。陳勇就以此勒索他倆,說要告到探春城妗玉夫人那裡,而大明和老四隻好拿錢封他的口。他們倆本以為把白耕青交給探春城後事情就結束了,沒有想到陳勇貪得無厭,多次以這件事向他們倆索要錢财,所以兩人一合計,就把陳勇給殺了。他們倆想着在荒郊野外的驿站,可以輕而易舉推脫掉殺人嫌疑,最後鬧個不了了之,沒有想到碰到鐘問策二人,被揪出來了。邱老大知道事情原委後,覺得那三人都有問題,算是黑吃黑,就隻是把大明和老四趕出了馬幫。
在淩霄的追溯下,終于找到逃到三江城一帶的大明和老四,将他們交給了衛捕頭。
還有,在開春前,認罪殺死徐弘葳的阿露在牢裡自缢了。算是一命抵一命。本以為西園小築的這個案子就此結束,但是沒有想到反而在阿露的墳前抓到了同夥——柳九成。
原來柳九成和阿露都是為了替柳九美報仇。
柳九美是柳九成的姐姐,他們姐弟倆從小相依為命,姐姐在畫舫作歌伶,供弟弟讀書。
有一次姐姐很高興地對柳九成說,她遇到一位江湖少俠,與之情投意合,那個少俠承諾會娶她為妻,以後就不用再賣藝了,姐弟倆終于可以有個歸宿了。
柳九成很為姐姐感到高興,追問那個江湖少俠是誰,但是姐姐害羞,隻說他姓徐,說以後再介紹他倆正式認識。柳九成又追問那個少俠長什麼樣,姐姐隻說他脖頸邊有塊狼尾似的胎記,很是霸氣。
但是沒有過多久,姐姐就在家裡自缢而亡。柳九成悲痛欲絕,在給姐姐辦喪禮的時候,遇到了自稱是姐姐好友的阿露,才得知,那個徐少俠始亂終棄,欺騙了姐姐。
後來,柳九成沒有考中功名,他心灰意冷下來到了探春城,給姑娘們寫詞曲謀生。在春歸樓那次,他看到了徐弘葳脖頸邊的胎記,懷疑徐弘葳就是那個當年對她姐姐始亂終棄的富家子。因為跟蘇蠡的相識,在西園小築裡他竟然又遇到了阿露。還從阿露那裡得知徐弘葳那天會去西園小築後,他們倆一合計,殺死了徐弘葳。
柳九成得知阿露承擔下了所有的罪責,心裡很是不安與愧疚。後來又聽說她在牢裡自缢,被葬在了郊外,就想着去祭拜一番,沒有想到被洄溯閣的密探發現了,他跟阿露的關系也就暴露了出來。
“我叫九成,姐姐叫九美,還有一分才十全十美,可見,老天爺就是這麼捉弄人的。”柳九成聲淚俱下、痛哭不止。
不過,說來也巧,柳九成歸案後不久,就傳出他在牢裡自缢的消息。此後柳九成的詞曲紅遍大江南北,很多歌伶都傳唱着,以此來紀念他和姐姐短暫而不幸的一生。
再後來,洄溯閣多了一位管事,名叫劉一變,據說其才情不輸給翩翩逐晚風的符容堂主。春節時苦晝園門口新帖的對聯就是他寫的——留春無計須盡歡,鐘情最是苦晝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