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隽骨眼角彎彎，湊過來啟唇銜住，擡眸看她一眼，“唔——”，而後軟軟地躺到美人榻裡。

“那個叫玉初的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唔——你主意多，你跟我說說想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就想着吧，不管他是不是前宮主的兒子，他現在還隻是個小孩，沒有父母在身邊，看起來又那麼瘦弱……”

“嗯？你是不是想到小時候的自己了？”申屠隽骨摸摸她毛絨絨的腦袋，而後長臂一收，桑兔就倒在他懷裡了。他輕輕拍着她的背，“那我把他的記憶消除，讓他忘記之前的事，重新活一次，你覺得好不好？”

“真的嗎？能夠全部消除嗎？”

“沒有辦法完全清除掉，但是能清除掉一部分他心裡最深的執念吧。”

“也就是說，他心裡最害怕的東西、或者他最挂念的人或事，是嗎？”

“嗯，可以這麼說。這人呐，最怕就是動了情。怨憎會、愛别離、求不得，隻是讓人徒增悲傷和牽絆而已。”

“那，隽骨叔叔你呢？你也沒有了這些嗎？”

“嗯，沒有了。我有你就夠了。”申屠隽骨說着，像是累極了，合上了眼眸，手掌輕拂，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着她的背脊。若說這世上他完全不用防備的人，也就隻有她一個了。小兔機智聰明、坦蕩真誠，有一顆七竅玲珑心，在他看來，卻是澄澈如水的。想起十多年前初初見面，他那時打聽到了清腴的蹤迹，就追到了一個小村子裡。桑兔已經十歲了，卻還是小不點兒一個，她躲在她阿媽身後，探出腦袋、睜着圓眼打量着他，那個眼神，好奇、無畏、無懼，還很嚣張，似乎他若是做了什麼對她阿媽不利的事情，她就會立即撲過來咬死他。

申屠隽骨佩服清腴敢于跟自己的命運作鬥争，雖然敗得很慘，但是她說從未後悔過。因為她明白，隻有自己努力嘗試過了，才有可能給桑兔争取出另一條路來，才有可能為自己的女兒創造多一個選擇的機會。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的娘親有這樣的魄力，他會不會也有不同的路可以走。

巽月宮那邊長老發來消息請青鸾宮幫忙一起尋找清腴，雖然他發現了她們的行蹤，卻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是默默地保持着聯系。每當在青鸾宮的勾心鬥角裡覺得累了，就跑去跟她們母女待幾天，尤其是這個小兔子。什麼情緒都直接表現出來，什麼話都直接說出口，根本不用費心去猜，反而她還會經常做鬼臉逗他笑，做小玩意兒逗他開心。後來，女孩子長大了，有了害羞的心思，他就去的少了，尤其是他接手青鸾宮以後，自己的時間更少了。再後來遇到，他發現她似乎失去了些什麼。不僅是她阿媽清腴，不僅是她師父白古恨。她被什麼東西壓着，變得不自由了。呵，大概這就是成長吧。隻有大人才知道的，長大真的是件索然無味的事情。

桑兔聽着他平穩的呼吸，在他懷裡擡起頭，輕聲說道：“那我陪你去後山閉關吧。”雖說隽骨叔叔已經告訴她了，那幾個老賊一向看他不順眼，尤其是他獨斷專行摻合巽月宮的事情之後，他察覺到那幾個老賊就有動手的意思，所以這次假裝走火入魔，讓紅雀告訴那幾個老家夥，引他們先動手，他才好一網打盡。但是桑兔其實看出來了，申屠隽骨這前幾天是強撐着的，那天扶他起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他真的虛弱不少。每用一次歸鸾修魂訣，想必對他來說都是巨大的消耗。

“死孩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沒有那麼柔弱。”申屠隽骨輕笑一聲，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絕對不能輕易在别人面前顯露弱勢，不然，自己隻有被欺負的份兒了，哪怕是親兄弟也一樣。不過，他這麼對桑兔說，是不想讓她擔心而已。

“可是——”桑兔扁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

申屠隽骨被她這麼看着，心裡頓時軟塌塌的，“好啦！知道你乖，我沒事的啦！唔，對了，柳莺說你去給我準備禮物了，是什麼好東西呀？”申屠隽骨湊近她，眼中閃閃爍爍，似有星河湧動，光芒乍現。

“啊？啊。”桑兔眨眨眼，她其實還沒有到揚州，并沒有買到什麼東西，不過，她想到了一件事。“等我。”說完這句，她立即跑出去了。

就在申屠隽骨睡了一會兒又醒來後，桑兔才捧着一大把綠油油的東西跑進來了。

“呵！這麼多小兔子呀！都是給我的麼？”申屠隽骨看着那一把毛絨絨的綠兔子，還有藏在一片綠色裡的桑兔的臉，心裡也被撓得癢癢的，“你是特意跑到山下去摘的麼？”這種狗尾巴草，他的青鸾宮裡可沒有。

“嗯，對呀，那天我聽到訊号就趕回來了，沒有來得及準備其他的。這個草編成的小兔子，我記得上次送過你一隻，你很喜歡，還戴在手上來着。這次我特意把那一片的草都摘了，全部做成小兔子，通通送給你。”桑兔笑呵呵地說着。

申屠隽骨挑眉，上次？可他明明是第一次收到這個。他垂下眼睫，不露聲色，順着她的話說：“哎呀，真可愛，跟你一樣，我喜歡。”

“嘿嘿。”桑兔心裡好受多了。忽而，她想到了鐘問策。他幫了自己這麼大的忙，該拿什麼謝謝他呢？他現在在做什麼呢？回到揚州了麼？在等她去麼？

此時在苦晝園裡，鐘問策收到了淩霄的回信，說青鸾宮的内讧已經解決了。三個長老被申屠隽骨當場殺死，跟着他們一同逼宮的手下，全被送去了西南挖礦。

看到挖礦，鐘問策不禁笑起來，這肯定是桑兔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