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木頭大驚,手裡的抹布掉在了地上。而後,他看到鐘問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忽然就明白了。
木頭,不,李輕蜓苦笑一聲,伸出自己的雙手,隻見手指彎曲,皮肉相連,斑駁一片,“你看到了是吧,我的手是被火燒成這樣的。”
鐘問策輕輕一歎,“不僅如此,你的聲音嘶啞,想必也是被煙氣燎傷的吧。最關鍵的是,昨晚掌櫃的在跟我們說晚波山莊的事情,而你一直就在門後聽着。”當掌櫃的說到有人懷疑是李輕蜓放的火時,鐘問策明顯感覺到了門後那人的氣息急促起來,似乎在努力壓抑着什麼。趁着木頭上菜時,鐘問策故意說“那個山莊”,而木頭的回答和表現,更加讓鐘問策确定了,他一定是當局者。
李輕蜓慢慢挺直了身子,看身闆兒,确實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睛渾濁,滿臉苦大仇深,似乎已經曆經滄桑變化。
“李公子,我們二人已然知曉晚波山莊的遭遇絕對不是天災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我想,這就是你做了那些事并一直留在這裡的原因吧。”鐘問策緩緩說道,“人們聽到的怪異聲音,是你的哭聲;看到的火光,是你在祭奠李家;至于飄來飄去的李歐蘭,大概是你将後來繪制的圖像挂在了院中。雖然你的傷病限制了你的畫技,但是好在不用多真,隻要能夠唬人即可。你讓大家以為那裡鬧鬼,就是希望有人能夠去調查并揭開真相,為李家沉冤昭雪。可惜,你所做的一切,都被人有意掩蓋并封存了,而那些人,恐怕是你暫時無法扳倒的。李公子,如果我說我們可以幫忙,你是否願意告訴我們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輕蜓猛地一擡頭,來回掃視着鐘問策和符容,迫切又小心翼翼,“你們真的可以嗎?”
符容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不僅如此,我還能幫你治傷,雖然不能恢複如初,但是能夠讓你的手指靈活自如,繼續作畫。”
李輕蜓身子晃了晃,擡頭望向外面清白的天空,似乎舉頭真的有神明。他的眼淚像斷了線一樣掉落下來,顫抖着說:“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之前的事情跟掌櫃叙述的差不多。李輕蜓被過繼到了李氏夫婦這裡,但是他跟李歐蘭确實是如親兄妹一般,并沒有産生其他情愫。李歐蘭聰慧機敏、博覽群書,且生性樂觀豁達、超凡脫俗。李輕蜓是真心疼愛并尊重這個妹妹,所以才會将她繪到神女圖中。同時他也覺得,情愛之事,不是李歐蘭想追求的東西。她常常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雖然身為深閨女子,但是總想着能為這世間做點什麼,也不算白來一遭。
李家在治猷鎮口碑不錯,樂善好施、廣結良緣,經常門庭若市、高朋滿座,這其中也有李歐蘭的功勞。
可是天命的奇詭,又豈是凡人能夠左右的。就在李輕蜓成親的那晚,一把大火,燒掉了晚波山莊,燒死了李家上下十幾口人。而李輕蜓之所以能夠逃出來,是李歐蘭救了他。
“那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間暗室裡,身邊還有我的新婚妻子以及母親,但是她們都昏迷着,叫也叫不醒。那是蘭兒院子裡的一間暗室,家裡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奮力爬到門邊,從門縫裡看到蘭兒正拖着父親往暗室過來,估計她就是這樣把我們幾個都藏到了暗室的。我想去搭把手,可是實在是使不上力,就在這時,她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手裡拿着刀,一下子就将蘭兒砍死了……而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人發現前摁上了暗室的門……”李輕蜓竟是說不下去,哭了起來,裡面有多少悔恨和苦痛,隻有他自己知道。
鐘問策和符容都沒說話,靜靜地等着。李輕蜓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可能是又暈過去了一陣,不知道過了多久,暗室裡逐漸熱起來,煙氣濃厚。我打開門縫,看到大火已經燒了過來,就想叫醒妻子和母親,才發現她們都斷了氣……我逃出後跑到山裡躲了好幾天,再出來時已經是天翻地覆了……”
“那個人是誰?”符容追問道。
“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知道他是跟誰一起來的。”李輕蜓捏緊拳頭,咬着牙道:“就是當時的縣令,李旗岷。”
鐘問策心下一歎,果然如此,否則李輕蜓也不必改頭換面、隐忍不發了。
“我至今也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得罪了李縣令,他,他們要這樣做!”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能有人看中了晚波山莊以及鷗藍山這塊地,所以才下此狠手。”符容勸慰道。
“真真是……天地不仁啊!”李輕蜓哀嚎一聲,又深深地彎下了脊背。
當天晚些時候,梅滿派了人來将李輕蜓接走了,畢竟他現在是唯一的幸存者同時也是關鍵人證。而火燒晚波山莊以及鷗藍山中的秘辛,恐怕不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就可以做成的,要拔出這背後的牽扯,還需從長計議。
“閣主,我還有個問題。”符容皺着眉,“那個山神的傳說是怎麼回事呀?”
鐘問策搖頭失笑,“估計就是李小姐用來逃婚而使出的不得已的小把戲。”
“哈!看來這世間的聰明女子都不願意就這麼嫁人。要我說嘛,她們做得對!她們生來又不是就為了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