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學了别的麼?插秧?灌水?耕地?”
鐘問策笑起來,“還不會。”
“也對,現在還不到播種的時候。其實我也不太會,大多時候都在練功。但是吧,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沿着梯田跑來跑去了,大片大片、順着山勢,一層一層、彎彎曲曲的。夏天,是深深淺淺的綠色。到了秋天就是紅紅黃黃的五顔六色,可好看了!豐收的季節,大家都特别忙,忙完以後就會大吃一頓,每家每戶都拿出看家本領,各種菜肴擺滿長長的桌案,特别熱鬧,跟過年一樣。我最會做的就是糖醋小排了,跟上次我們在觀塘鎮吃的那個味道差不多,以後有機會我做給你嘗嘗啊!說到過年,不知道你一般怎麼過?哦,抱歉,我忘記了,你的父母已經去世了。那你是不是就在揚州?揚州過年好玩兒嗎?會放煙花嗎?啧,說起煙花,聽說某人某年給别人放過一場煙花,照亮了整個揚州城,你還舞劍來着,聽起來很不錯,就是不知道江湖傳言可不可信,我都沒有見你用過劍呢……”桑兔越說越小聲。她看鐘問策隻是笑着,沒有任何解釋。她頓覺自己無聊,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嘛。她擡頭看看天色,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想在這裡多待幾天,還是馬上就走?”
“聽你的。”
桑兔眨眨眼,竟一時說不出什麼來,慢慢坐起身,輕輕擁住鐘問策的肩膀,他的鬓發蹭過她的臉頰,失而複得的慶幸和欣喜在她心中湧起,有種想哭的情緒。她抱着他重重地喘息了幾下,再次看向他的時候,朝他揚起笑容,企圖将心裡所有的歡欣都傳遞給他。
“你說什麼?”鐘問策輕聲問道。
桑兔一愣,其實從見面起就有種怪異的感覺,到現在越來越明顯。鐘問策的視線一直是落在她的嘴上的,難道說……她心裡有了一個猜測。
“我沒有聽清,能再說一遍嗎?”
桑兔搖搖頭,伸手捂住了鐘問策的眼睛,他的睫毛掃過她的掌心,有點兒癢,令人難耐。
鐘問策正想說點什麼,就感到一陣溫熱柔軟的氣息貼在了自己的唇角,而後是臉頰、耳垂,他一動都不敢動,任由對方舔舐、描摹着他。周遭一片寂靜,他身處黑暗中,忘記了疼痛,也忘記了呼吸,此時此刻,似乎隻要有她的氣息,他就能活。原來,不僅是她的離開會讓他有想落淚的沖動。從她出現的那一刻,命運就掉下來了。她那天跳的不是湖,是他的宿命。
察覺掌心有了濕意,桑兔退開了他,也放下了手,盯着他水光淋淋的眼睛,她心裡痛到不行,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不是聽不見了?”
看着鐘問策瞬間睜大後又快速垂下的眼眸,桑兔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原來他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是他在試圖“聽懂”她在說什麼,他眼底青黑是因為無法在“寂靜”中安穩睡去,還有剛剛那一段一段的他的“沉默”……桑兔無語望天,忽覺日光是如此的慘白,周圍的稻草是如此的枯敗,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世界頓時模糊不清,又面目可憎。
鐘問策伸手撫去她的淚水,卻被她按住了手,緊緊地貼在了臉上。“别哭,沒有那麼糟糕。起初,是什麼都聽不到,現在,右邊,已經能聽到一些了。”他說的很慢,似乎跟自己的語調不熟。
桑兔死死咬着下唇,一個勁兒地搖着頭,她能說什麼呢?還能說什麼呢?到底要說些什麼才能讓他感受到快樂?才能治愈世界對他的殘忍?
桑兔隻能再次擁住他,拍着他的背脊,希望除了語言之外,他能感受到一些她的安撫,一些善意,還有希望,如果還有希望的話。
他越是平靜,她越想哭。好一會兒,桑兔才又敢看向他的臉。“别怕,等回去了,找大夫,肯定能治好。”桑兔讓他看着自己,盡量說得很慢。
“嗯。”鐘問策點點頭,指尖撫上她的唇,反複摩挲,回味着剛剛她小心翼翼的試探。他面上不顯,唯有自己知道,此刻心裡已如潮水退去一般,變得軟塌塌的,還冒着泡泡。
桑兔捧起他的臉,“現在,我,想,吻,你,可,以,嗎?”
“嗯……唔!”
霹靂驚弦、駭浪船回、淚水落盡的一吻結束,鐘問策的臉粉嫩如風中芍藥,眼眸似有春雨滿溢,嘴唇飽滿像帶露蜜桃,整個人都軟乎乎的、任人采撷的模樣。桑兔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我抱你回去?”
鐘問策笑起來,“我沒有那麼虛弱。”說完,就撐着樹枝站了起來,左腳虛虛點地,他正想朝小兔炫耀一番,卻見她皺着眉、撅着嘴、盯着他的腿,一副又要哭的樣子。他趕緊把樹枝扔掉了,“那你,扶着我走,好不好?”
桑兔忍住情緒,還是撿起了樹枝交給他,然後站到了他的左邊,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右手纏上他的腰,朝他點點頭。
“辛苦你了。”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