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
陶李哭喊一聲就要跪下,被木維慈拉住了胳膊。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一旁的符容察覺到木掌門身子晃了晃,趕緊扶住了他查看他的臉色。握住手腕時探到了木掌門的脈搏,符容心中一驚,抿緊嘴唇,轉開頭不忍再看。
木維慈右手拉着陶李,左手搭在符容胳膊上,對着符容道了聲謝,而後挺直腰背,緩慢掃過面前的江湖衆人。
“各位少俠、英雄遠道而來,老朽招呼不周,在此先給諸位賠禮了。”木維慈垂眸向衆人施禮。
一位傳奇英雄如此說着,在場的人無一不動容,甚至一些人趕緊朝後退了幾步,生生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禮”。
“木掌門,您……”常青旗一下子語塞。當他還是少年郎的時候就聽說過木維慈的傳說,身先士卒闖敵營、提刀獨立顧八荒,想當年他是何等的豪情萬丈、氣吞山河。而今他纏綿病榻久已,形容枯槁、英雄遲暮,明明還未到知天命之年,卻已如耄耋老者,不複昔日風采。可是哪怕如此,英雄就是英雄,但凡有點兒血性的漢子都不敢怠慢輕看于他。
“常幫主,諸位,你們來此的目的老朽已經知曉。如今看到各位仁人志士能夠同心齊力聯合起來抓捕為非作歹的朱蛾大盜,有此番嫉惡如仇、懲惡揚善、匡扶正義的行為,說明衆位少俠和英雄心中必有浩然正氣,這江湖中仍有道義尚存,老朽深感欣慰。”
聽到木老英雄這麼說,江湖漢子們頓時一臉羞臊,口中連連說着“木掌門過譽了”、“老英雄謬贊”、“慚愧慚愧”、“哪裡哪裡”……
“老朽如今病骨支離,耳目失敏,抱殘守缺,多年未出這留雲谷,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不甚了解。不過,對于這朱蛾大盜一事,老朽有一點愚見,諸位姑且聽一聽,當作參考,可好?”木維慈看向常青旗,“常幫主。”
“木掌門,您請說。”
“敢問常幫主,貴幫中的弟子有幾人被流雲掌所傷?他們的傷情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受傷七人,皆是前胸受掌,而後倒地不起昏暈過去,倒是……倒是未曾傷及肺腑。”
“貴幫中遺失了何物?”
“……還在清點中。”常青旗面露尬色。
木維慈轉向其他人,“那麼在場的諸位呢,朱蛾大盜是否有打傷人?使用的是否均是流雲掌?”
“這……我們沒有人受傷。”
“我們幫裡也沒有人受傷,他偷完東西就留了張紙條。”
“是啊,朱蛾大盜隻是偷了東西,沒有打傷人。那天他被發現後扔下東西就跑了,我們都沒有來得及交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來,發現除了鐵宗幫,其他門派遇到的朱蛾大盜從未傷人,甚至是他一旦被人發現,就會扔下東西迅速逃跑。
木維慈點點頭,“如此看來,很有可能是有人假借朱蛾大盜故意針對鐵宗幫。”
“可是你們的流雲掌怎麼說?”鐵宗幫裡有個年輕人叫喊了一句,被常青旗瞪了一眼,“不得無禮。”
木維慈腳步微晃,重重地喘息了一下,符容趕緊幫他順了順氣。
“多謝你了。”
“您……”見木掌門朝自己點頭微笑,符容突然有點兒想哭。他想讓木掌門回去休息,可是又開不了口。他知道木掌門剛剛那招已是鐘鳴漏盡、回光返照,眼下強撐着一口氣為自家弟子主持公道,也想為衆人指明一個方向。以他現在的狀态,一旦松了這口氣,恐怕就真的……
木維慈定下心神,繼續說道:“流雲掌确實是我流峽派的武功,但是會流雲掌的并非隻有我派中弟子,還有一些已經離開的人,更甚者他們身邊親近之人或許也習得一二。當然,老朽不是想推卸責任,隻是想給諸位提供一個思路。如今看來,既然闖入鐵宗幫的人使用了流雲掌,那麼流峽派必然義不容辭,定當全力協助鐵宗幫找到罪魁禍首,并且與各位一道抓捕那朱蛾大盜。”
江湖衆人面面相觑、竊竊私語,本來是一同來流峽派讨個說法,楊志訣唯唯諾諾拿不定主意,後來代掌門成自保說是他們那個得了癔症的弟子就是朱蛾大盜,就在衆人即将制住瘋子的時候,結果木掌門出現了。這三言兩語攤開來讨論後似乎流峽派也是遭受了無妄之災,甚至他還願意協助大家一同捉拿朱蛾大盜,這樣一來,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敢問木掌門,那您有什麼辦法嗎?”人群中有人問道。
“是啊,若是老英雄出來主持公道,我等願意跟随。”
“對對對,我們願意同老英雄一起抓捕那朱蛾大盜。”
“還請木掌門為大家指個方向!”
“老英雄……”
木維慈突然彎下腰咳起來,間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身子顫抖,氣息奄奄,竟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師傅!”“木掌門!”“掌門!”“掌門師兄!”……
流峽派的弟子通通圍上前來,滿是擔憂。江湖衆人一看這情形,都不再說話,靜靜伫立着。
鐘問策和淩霄跳上平台看到的就是此情景,倆人一鼓作氣飛躍至木維慈身邊。
“閣主!”符容見到鐘問策差點兒就要流下淚來。
鐘問策朝着符容點點頭,而後代替他扶住了木維慈的胳膊,輕輕喚了聲:“木掌門。”
木維慈艱難轉頭,看清是鐘問策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漸漸用力,眼睛則一刻不瞬地定定地看着他。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蒼白灰敗、幹枯濃重,又光影沉浮、縱橫觸破得令人心驚。其中似有千古江山,有功名馀事,有波瀾壯闊,也有幹戈寥落,還有無盡的悲憫和不忍。
鐘問策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咬起牙關,鄭重地點了點頭。
木維慈竭力咽下口中腥甜,借着身旁之人的力氣直起身子,轉身面對流峽派衆人,啞聲道:“流峽派弟子何在。”
“在!”
“這位,鐘問策,我還未接任掌門之前就曾教導過他,可以算是我的第一個徒兒。來,見過你們大師兄。”
流峽派弟子面面相觑,有驚有喜、且疑且惑,最後還是異口同聲喊道:“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