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的夜色像薄霧一樣散去,身體漸漸暖熱起來,鐘問策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轉頭看去,窗外是瑩白的晨曦,窗紙上還沾着茫然的水珠。這間住了五年的屋子,他第一次覺得是如此的空蕩。現在回想起來,睡前的那碗藥似乎比平時濃郁、甜膩了些,還有小兔……
昨日,青鸾宮的人來了,将貓兒和錦兒帶回南夢山。
晚間時候,桑兔給鐘問策送了藥湯,看着他喝下。
鐘問策明白,小兔也是要走的,但他不敢問她打算何時啟程。
“睡吧,我在。”桑兔拉起薄毯要幫他蓋上。
鐘問策緩緩躺下,眼睛卻一直粘着她,如輕風流煙過雨塘,濕濕淋淋。
見他這樣,桑兔忍不住湊到他頰邊親了親,“還不想睡麼?”
鐘問策彎起唇角,搖了搖頭,仍然看着她,卻不說話。
桑兔眉毛一挑,“怎麼,長公子睡前是要聽小曲的?可惜了啊,我天生五音不全,若我唱歌,怕是你今晚就不用睡了,我麼,也就沒臉見人了。”
鐘問策被她逗笑了,氣息歡暢,很愉快的樣子。“不用。”
“說真的,我确實不會唱曲,不過麼,樂器我還是有一樣拿手的。”
“是什麼樂器?”鐘問策眼睛亮亮的。
“你猜!”桑兔一臉高深莫測。
鐘問策好奇極了,她身上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他來不及參與的過去。轉而又想到,他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比如跟她一起長大的白孟沖。好多次,他忍住心中的不舍任她離開,但求她能平安、自由。而這一次,因為白孟沖,她甘願冒險潛入魈陽門,甚至還……也對,他小心翼翼地護着她,而她也有自己想要護着的人。
察覺到鐘問策的眼神不知為何黯了下去,桑兔趕緊說道:“哎呀,還是算了,你肯定猜不到,我就直接告訴你吧——我最擅長的就是打鼓了!”
“真的嗎?是什麼類型的鼓?”鐘問策雖不好風月,但是從小在軍營長大,各種戰鼓、号角倒是十分熟悉,他确實想不到小兔竟然會打鼓。
“退堂鼓。”
鐘問策:“……”
看他愣住,桑兔率先破功笑出了聲,趴倒在他胸前。
“調皮!”
倆人笑了好一會兒,鐘問策的眼中都泛出了水光,拖雲過雨,氤氲悱恻。他心中生出了一些期待:“所以這次,你也決定打退堂鼓,不再管……是嗎?”
桑兔突然明白了剛剛他眼裡那一瞬間的黯然是怎麼回事,她心中一動,悄聲道:“說好的,我回來了,給我看看你的傷吧。”
鐘問策瞬間想起了之前送她上馬時的情景,眼神閃爍,躲開了她的視線。他明白她想要安撫他的心意,沒忍心讓她等太久,擡手就掀開薄毯,牽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隔着薄薄的一層細膩織錦,桑兔的指尖反複滑過那一道凸起的疤痕,不知是疼還是癢,引得鐘問策一陣戰栗、發燙。
桑兔察覺到他的反應,有點兒想臉紅,但一點兒都不想收手。此時心中擂鼓陣陣,仿佛在鼓舞着她勇往直前,催促着她探求更多……
鐘問策意識到了她接下來會做的事情,一動也不敢動,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地顫着,連着心也抖着,不知道怎麼阻止她,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阻止她……
“小……”忽而,他屏住了呼吸,嘴唇微啟,連忙擡起胳膊擋住了自己的臉,好一會兒,才能繼續喘息。
“小什麼?不小呀!”
笑語入耳,紅暈浸染,鐘問策腦子一片混沌,身體的感知卻異常清晰。他的呼吸越來越亂,艱澀中如幽咽泉流水擊石,停頓時又若曲終收撥聲暫歇。
他不禁懷疑自己變成了枝頭上的果實,縱然不到時節,也注定為她而飽滿、熟透……或者是飄零的小船,任由她掌舵、航行,翻越一層又一層的浪颠……更像是迷失的候鳥,明明有自己的方向,卻也心甘情願在她的手中墜落……
喘息聲忽地一下子拔高,急急如銀瓶乍破水漿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