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歪頭瞅着桑兔那仿佛背着整個江湖般沉重的背影,眼珠一轉,突然一個鹞子翻身蹦到前方,扯着嗓子嚷道:“今兒這日頭暖得能孵小雞,正應了那句老話,柳莺跳枝日頭暖。”
“卻是埋屍正當時。”雲雀立即接口道。
噗——後頭某個弟子正在喝水,瞬間噴出老遠。衆人頓時笑作一團。
“調皮。”桑兔也笑了。
倏地,林中氣流變換,“戒備。”桑兔出聲提醒。話音剛落,十餘名刀客已破葉而出,竟是昨日才離開集靈台的青峰堂一行人。
“桑掌門。”陸崐抱拳,手中鋼刀閃着刺眼的光芒。
“原來是陸當家。”桑兔上前一步,掃過青峰堂衆人的臉,看起來大家都不太高興的樣子。“這是何意?”
“桑掌門稍安,我們弟兄不是要為難靈璧劍派的各位,隻是想找一個人。”寒光閃過,陸崐提刀一指,“我們要找的就是他,魈陽門餘孽。”
陸崐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孟沖。桑兔立即右移一步,将白孟沖擋在身後。
“桑掌門怕是有所不知,”陸崐刀背拍打掌心,發出沉悶的聲響,“魈陽門為奪我青峰堂的地盤,砍傷我弟兄二十七人,而這小子當時就在現場,站在岩魁鬥身後。他雖未動手,但是絕不無辜。”
桑兔袖中手指掐進掌心,鎮定道:“陸當家,魈陽門已滅,門主伏誅。這是我義弟,因年少無知被賊人利用,做了些不得已之事。如今他改過自新,脫離魈陽門,連官府都網開一面......還請陸當家賞個臉,高擡貴手,放他一馬。”
“江湖事江湖了,靈璧劍派一向不參與江湖紛争,昨日我未在集靈台動手已經是給足貴派面子了。”
桑兔眉頭一皺,“陸當家……”
“一人做事一人當,與靈璧劍派無關。”白孟沖往前走了一步,側首對桑兔說道:“阿兔,快走,我不願拖累你們,但我也不會任人宰割。”話音一落,白孟沖就抽出佩劍,沖将過去,撞入刀陣。
“阿沖!”桑兔作勢欲上,卻被懷年等人死死拽住衣袖,苦苦勸道:“掌門,掌門三思!祖訓不可違!你要是出事了,那我們怎麼辦啊!”
桑兔心中焦急,白孟沖寡不敵衆,身上已經被刀鋒劃出了血痕。她環顧四周,還未開口,柳莺就一臉為難地說道:“不是我們不幫忙,但是宮主已經下令,青鸾宮不能與探春城的人起沖突。”
“是啊,”雲雀也解釋道:“江湖上都知道,青峰堂已向探春城遞了投名狀。”
“啊——”這時,青峰堂一人被白孟沖砍傷了手臂,倒在地上哇哇痛呼,剩下的人一看這情景,越是狠戾地發起攻擊,白孟沖在刀光中踉跄後退,血珠不停落下。
眼看陸崐手臂揚起,刀鋒破空之聲刺耳,欲劈向白孟沖的後背。而白孟沖仍全力應對面前三名刀客,對身後危機渾然不覺。
“阿沖!”桑兔低吼一聲,内力震開懷年等人的阻攔,長劍瞬間出鞘三寸。
忽然一道流光自林間掠出,如隕星墜地。“铮”的一聲脆響,陸崐的刀脫手飛出,深深插入三丈外的樹幹。而那身影仍未停歇,所過之處草葉狂舞,最先落地的卻是青峰堂衆人的鋼刀。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之快的身法?
陸崐龇牙咧嘴,捂着震裂的虎口厲喝道:“來者何人?”
草葉簌簌垂落,塵煙散盡處,鐘問策負手而立。他面頰柔美,若雪中山茶,偏偏周身威壓如淵渟嶽峙,望峰息心,教人生畏。
桑兔立即飛身而至,鐘問策将白孟沖扶起交予她,這才轉身,對陸崐道抱拳道:“洄溯閣,鐘問策。”
加入探春城的人哪會不知“鐘問策”這三個字的份量。陸崐隻聽過其名号卻從未見過本人,猜想必是個以色侍人的小白臉,沒成想他身法竟奇絕如斯。陸崐心中一警,虎口還在作痛,臉上卻已堆起笑意:“原來是洄溯閣鐘閣主。”他拱手時暗中使了個眼色,青峰堂衆人齊刷刷退後三步,“恕在下眼拙,剛才多有得罪。”
“陸當家,”鐘問策指尖輕撫袖口銀紋,他語氣親和,擡眼間卻有重壓,“貴派與魈陽門的恩怨,起因似乎是你們先截了人家的貨物和客源。”
陸崐面色一僵,“這……”
“如今魈陽門已被江湖除名,不久之後官府也會發布處置通告,那些碼頭、賭坊……”鐘問策忽然一笑,在衆人的抽氣聲中,他不急不緩地說道:“若陸當家願聽鐘某一句勸,與其在這裡揪着細枝末節不放,不如趕緊回去将魈陽門的資産盤下彌補損失,去晚了,可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陸崐瞳孔驟縮,抱拳咬牙道,“多謝鐘閣主提點!”說罷手一揮,“弟兄們,回城!”
因白孟沖的傷勢需立即處理,柳莺與雲雀主動提出帶他回集靈台療傷,算是彌補之前不能出手相助的愧疚。
桑兔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鐘問策跟前,眼風将他從上到下細細刮過一遍,确認他仍舊全須全尾後,她眉梢一挑:“鐘閣主這是迷路了?”
鐘問策眼睫一顫,在眼下投出兩片心虛的陰影,耳尖卻紅了,“我不放心你,所以……”所以跟了一路。
桑兔伸出手,在弟子們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中撫上他的臉頰,“别擔心,等我做完這些事會去找你的。”她的拇指摩挲過他眼下青影,聲音軟得像哄小孩兒,“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