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扒了呂守一的皮,才能哄得住的那種生氣!”
邧帝怔住,她怎麼猜到是呂守一說的?
不過呂守一也真是嘴碎,這麼點雞毛蒜皮的事還要向他彙報,真是年紀越大越糊塗。
可那老太監有一點沒說錯,林萱最近脾氣越來越大,都是他給慣的。
他不能再這麼慣下去,否則遲早有一天要被她徹底拿捏住。
邧帝願意小心翼翼哄她,卻不願意被她徹底拿捏,他慢慢站起來,回到自己的案席旁,冷淡道:“朕是九五至尊,不會哄人。”
林萱閉着眼睛,平靜了許久,才道:“我沒事了,用膳吧。”
她雖情緒平靜,看上去什麼事也沒有,但邧帝總是隐隐覺得哪裡不對,擔心她突然要放大招。
聽到裡面終于消停,呂思淨的腿終于止住顫抖。
他擺擺手,放人進去。
端着膳食的宮人魚貫而入,将膳食擺在各自案幾上,為邧帝和林萱布菜。
邧帝修道,習慣吃素,案幾上隻擺了二十來道素食。
隻是這冰天雪地的,素食比肉食還難尋覓,禦膳司的人為湊齊每日三餐二十來道不重樣的素食,簡直愁白了頭。
邧帝随意隻嘗了幾口三鮮菌菇,便沒了胃口。
他忍不住擡頭看林萱,見她捏着調羹,輕輕吹氣,慢慢喝湯,吃得有滋有味,胃口倒不錯。
即便如此,殿内氣氛依然古怪。
偶有調羹輕輕碰觸瓷碗的聲音,也像是林萱帶着譏諷的笑,直令邧帝忐忑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
林萱安安靜靜用完膳,又規規矩矩起身行禮告退。
邧帝讨好道:“下午考核時别太緊張,随意就好。”
“考什麼核,萬一又碰到裴雲瑾了呢?”林萱瞥他一眼,“哼”了一聲,說:“我要回草櫻小棧,以後再不出門。”
邧帝點點她的額頭:“還跟朕怄氣呢。”
呂思淨守在門口偷看,隻見林萱笑得淡漠:“我是什麼身份,哪敢跟陛下怄氣?”
說罷,她拍拍裙子上的褶皺,徑自離去。
邧帝也不耐煩去哄她了,她一個小小姑娘,哪來這麼大氣性,也不知道像了誰。
要知道,林萱的母親可是宮裡最最端莊大方的。
想起林萱的母親,邧帝又是一番哀歎,憐惜她小小年紀便失去母親,性子難免尖銳,也是可以理解。
宮人進來收拾案幾,呂思淨伺候邧帝淨手漱口。
稍休息片刻,他坐回丹房靜心打坐,念《清心咒》,可惜越念心越煩。
再晚點,呂守一的人向他禀報,林萱回到草櫻小棧一直沒出門。
邧帝笑笑不語,不跟她小孩子一般見識。
到第二日中午,林萱還沒來淩霄殿用膳,邧帝發了好大脾氣,派呂思淨去傳林萱過來。
林萱沒來,反倒是呂思淨額頭不停冒血的跑回來。
邧帝不敢再惹她,又存了心想要治她這個脾氣,便故意不理她,看她能犟到幾時。
永甯十五年,因邧帝心情不好,皇宮裡大部分人連除夕迎新歲這樣大喜的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
不過,林萱除外。
大過年的,不用天天看見邧帝和呂守一,也不用再時刻轉動腦筋想今日如何保命、明日如何保命。
這是何等舒适?
她每日抱着巧兒睡得昏天黑地,餓了張開嘴,自有善良溫婉的惠蘭将膳食送到嘴裡來。
日子過得美哉!神仙也要羨慕她。
因為休養的好,那張尖尖的臉也圓了幾分,搭配着新劉海兒,修飾掉以往精明算計,掩蓋住嬌柔明豔,透着幾分古靈精怪勁兒。
他們一直冷戰到第二年元宵節那天。
若不是那天惠蘭非逼着林萱出門,林萱還想繼續跟他冷戰下去。
快有一個月沒出門,惠蘭怕她睡出毛病,逼着林萱出門去看燈。
林萱哼哼:“惠蘭,我不去嘛!”
她圓潤流暢的臉頰,搭配嘟着嘴、瞪着眼的表情,真真是說不出的可愛。隻可惜惠蘭不吃這套,對她的撒嬌視若無睹,一定要狠心拉她起來,給她梳妝,手拖着手帶她出門。
宮裡的人都在無極殿參加元宵慶典,禦花園裡便沒什麼人。
此處離無極殿也近,伶人唱念做打的聲音傳來,引得惠蘭心馳向往。
林萱卻嫌吵,腦子裡嗡嗡作響。
她讓惠蘭自己去瞧熱鬧,要一個人在禦花園裡走走。
惠蘭拒絕幾次後,禁不住林萱的再三勸說,便開開心心去瞧熱鬧了。
惠蘭離開後,林萱沿着前廊無人處走,雖然還有隐隐約約的熱鬧聲傳來,比之剛才,卻着實安靜了許多。
稀稀疏疏的黃梅樹枝上綻滿粉黃花朵,花兒緊密相挨着彼此,連地上也鋪了一層薄薄的黃毯,一陣風吹來,黃梅花瓣簌簌而下,美極。
她站在梅花樹下淺笑盈盈,如孩子般天真,伸出手去接花瓣雨。
忽然樹後出現個人,叫她一聲:“貴主。”
林萱斂起笑意,雙手背在身後,緩緩回頭,不想來人竟是裴雲瑾。
嗯,是賞她過了二十多天好日子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