邧帝憤怒的情緒被她打斷,腦子裡頓時清醒,想起林萱為什麼跟自己怄氣,若今夜再去罵她一回,她必定會更加委屈。
他不舍得林萱委屈,又怕她與裴雲瑾糾纏不清。
徐妃柔荑輕撫他的手,令他不覺發出喟歎:“萱兒素日最愛瞧熱鬧,今日不來,是因為她在跟朕怄氣。”
徐妃笑容端莊:“都是陛下慣出來的毛病,如今年紀大了,性子已定,卻不好改。所以,陛下還是繼續慣着吧。”
“朕現在能慣着她,可她将來嫁人了怎麼辦?”
“給她三百護衛當陪嫁,準她先斬後奏,我看誰還敢欺負她!”徐妃看向呂守一,問:“呂公公,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甯妃恍然,原來徐妃竟是在敲打呂守一,叫他不要把手伸太長。
林萱是邧帝的靈丹妙藥,有她在,邧帝才不會無緣無故發瘋。
若勾得邧帝的舊疾犯了,宮裡誰都沒好果子吃。
呂守一微微躬身:“奴婢們一定盡心侍奉貴主。”
他是司禮監之首,邧帝視他為左膀右臂,十分看重,許他尊榮,可以不跪嫔妃、不跪丞相。
所以,邧帝讓他跪林萱時,他心中便很不服氣,才會引出後來的諸多事情。
邧帝被徐妃點醒,正要去尋林萱,卻被丁明輝攔住去路:“陛下,臣有急事要奏。”
邧帝蹙眉,看向呂守一。
呂守一正色道:“今日過節,不宜談公務。等明早内閣開門,請丁大人将奏折遞到内閣,由閣老們商議過後,再呈陛下裁決吧。”
邧帝看都沒看丁明輝,便從他身旁掠過。
丁明輝還不肯放棄:“陛下,河南道雪災凍死數萬人……”
兩個司禮監的人上前,捂住丁明輝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今夜先扒皮斬首,明天再給百官理由。
見邧帝還是很信任自己,呂守一微微挺胸擡頭,有些得意:“這丁大人也真是不識擡舉,上回若不是貴主替他說清,他的皮早已挂在秋容道。”
邧帝想起林萱曾嫌棄呂守一扒皮手段下作、有損陰德,他腳步一頓,道:“今日過節,别動不動扒皮。”
呂守一朝身後的人遞了個眼色,讓他們放了丁明輝。
邧帝看向呂守一,蹙眉道:“你别跟來,她不喜歡看見你。”頓了頓,又道:“以後沒事别往她跟前湊,也不要在朕耳邊嘴碎,她若真發起狠來真要将你扒皮解恨,朕也攔不住。”
呂守一躬身見禮,送邧帝走遠,待他再擡頭,眼睛裡似淬了毒。
邧帝在禦花園撲了個空,便決定去草櫻小棧。
宮裡四處張燈結彩,草櫻小棧卻隻挂着幾盞昏黃的燈,庭院裡的花草還是枯枝,幾珠櫻花樹也是凋零之态,在這個熱鬧喜慶的日子裡,草櫻小棧顯得格外凄涼。
觸景生情,邧帝想起她埋怨這裡太荒涼,心裡不禁愧疚幾分。這裡曾是她母親喜歡的地方,原以為她也會很喜歡。
邧帝兀自歎息一聲後,踏入草櫻小棧。
沒看見幾個伺候的人,隻有呂思淨在正廳。他正抱着林萱的狗祖宗,端着一盤肉幹在喂它。
聽到腳步聲,呂思淨擡頭,見是邧帝來了,連忙放下狗和盤子,迎上前見禮。
邧帝問:“怎麼隻有你在這裡,其他伺候的人呢?”
“貴主怕吵,放他們玩去了。”
邧帝又問:“她沒出去?”
“貴主原是不想出門的,惠蘭怕她悶出毛病,才強行将她哄出去。奴才陪着貴主在禦花園走了走,貴主便乏了,要回來歇息。奴才剛伺候她躺下。”
邧帝眸光一黯,問:“她沒跟裴雲瑾在一起嗎?”
“奴才一直陪着貴主,沒見到裴世子。”
“......”
見邧帝沉默了許久,呂思淨偷偷擡頭看一眼,卻隻見邧帝在打量他。
呂思淨是呂守一的徒弟,他不可能幫林萱做僞證。邧帝便猜是呂守一臨時決定栽贓林萱,還沒來得及跟徒弟通氣。
想到此處,邧帝恨不得即刻将他扒皮洩恨。
可他更厭煩朝政大事,若真把呂守一殺了,誰來替他應付那些内閣大臣?
還好呂守一這徒弟懂事,很知道分寸。
邧帝看看呂思淨,道:“不錯,比你師父能幹許多。”
呂思淨跪下,道不敢,“奴才能有今日,全仰仗師父的提攜和陛下的恩賜。奴才哪怕是盡心盡力的伺候陛下和貴主,也難以報答陛下萬分之一的恩德。”
這馬屁拍得舒坦,引得邧帝又多看他一眼。
“既然萱兒已經歇下,朕便明日再來看她。”邧帝起身要走。
呂思淨卻道:“貴主應該也是盼着陛下來看她,陛下若這麼走了,奴才怕她會傷心。陛下不如先等等,奴才去裡面問問比較妥當。”
邧帝微微颔首,并未反對,隻是對呂思淨笑起來又多上幾分随和。
林萱本來也沒睡,天太冷,屋裡燒多了炭又幹燥,她靠在榻上歪着,身後墊了引枕。
聽到邧帝親自來看她,雖然心裡仍舊不大高興見他,卻還是得打起精神去應付。
别人想見一面都難的皇帝陛下,竟在等她接見,她多有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