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伊提着食盒，站在琅琊山底下，再次仰頭凝視。
山崖郁郁蔥蔥，盤旋向上的台階猶如龍鱗。
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
男頻作者設定一時爽，女頻讀者爬山累死人。
沒辦法，爬吧。還是應該同意青崖師兄所說，把卓然放下來？
否則她每次見他起步都要爬山，琅琊峰峰頂沒有wifi——不能用星盤聯絡。
爬到中途，還有幾隻仙鶴在她身邊繞來繞去，也不知是不是昨日那幾隻，呦呦叫着……
“行行，給你們吃點吧。”尹伊拿出糕點，“能帶我上去不？”
仙鶴從她手心吃完糕點，毫無留戀的掉頭，一去不回，隻留個雲霧中的黑羽毛屁股影兒。
“……”
可惡！
她十歲墜崖，躺床上五年，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連馭靈決都使不上，壓根驅使不了仙鶴。
這個世界設定是這樣的，隻有足夠強才能壓制靈獸，不夠強的隻會被嘲諷。
新入門弟子們修煉都要爬琅琊峰，經常有不慎掉下來的，所以它們設定了被動“接人”功能。
從中午一路爬到傍晚，尹伊再次氣喘籲籲地上來了。
她深呼吸幾口，走上前先把食盒放在他面前：“小師弟，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吃吧。”
卓然跟昨日無任何區别，閉眸盤腿打坐，睜開眼睛。
印象中，小師姐可不會做任何食物。
他連瞥都沒有瞥一眼食盒，隻盯着她：“小師姐，又有何高見？”
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尹伊上前打開食盒。
食盒裡面是一排排雪白的蒸糕。
她拿起一片送進自己的嘴裡，這才道：“唔。這下信了不。”她盤腿在他對面桌下，吞下最後一口，這才拍拍手道，“小師弟，小師姐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語調十分溫柔，不符合她的脾性。
卓然一動不動，不做任何反應。
“是這樣。我一早知道你天賦異禀，是可造之材。”尹伊撓撓臉，“我之前對你不好，純粹隻是嫉妒你的天分。”溫柔擡頭，“你知道我們天隐宗三峰，其中日隐、星隐，最為強大。我們月隐是沒落了。這樣，我讓我爹爹寫一份推薦函給日隐和星隐的大長老，讓他們收你為徒如何？那裡有很多漂亮的師姐師妹，長老們的功法又高，小師弟去一定能得到器重的。”
尹伊笑着，笑着，對着卓然神色、毫無情緒的眼睛，笑意漸漸停下。
她皺眉：“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日隐峰、星隐峰不夠，我讓爹爹再打聽打聽别的宗門，包管你滿意。”
“小師姐為何非要趕我出去？”
“我嫉妒你的才華。還聽不懂嗎？”尹伊道。
“……”卓然道，“可如今我已上山十年，功法卻還跟小師姐十歲時差不多。”
“……”這倒是。尹伊想了想，“可我認為你生來不凡，是個修仙奇才，日後必定揚名天下，令世上所有人聞風喪膽。”
卓然眉尾不經意一動：“哦，小師姐對我如此有信心。既然這樣，小師姐不是更應該把我留下嗎？說不定日後我能光耀門楣。”
光耀門楣，不敢奢望，隻要日後不被他牽連害死都算好的了。
“還是……”
尹伊擡頭繼續聽着。
“我上山時雖小，也有幾個玩伴。當時有個同村女童總是欺負他，我玩伴說女子越喜歡誰就越欺負誰，小師姐日日欺負我，聽說這次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我，令我不得不認為……”他故意欲言又止，仔細描摹尹伊的反應。
尹伊聽得柳眉一路倒豎，差點豎成一個“1”字。
“你的意思是，我暗戀你？”
“難道不是麼？”卓然輕飄飄說着，“不然為何小師姐醒來兩日，兩日都眼巴巴累得氣喘籲籲跑上來見我？還一定為我找更好出路，不讓我待在月隐峰？”
“我！”尹伊一時竟無言以對。
她騰一下站起身，雙拳緊握，就像要發射的火箭。
真是倒反天罡。
原著！呸，垃圾小說中明明是卓然暗戀自己。
當初是她跟她爹娘救的他，又想要一個比自己小的師弟，故極力勸說父母收卓然為徒弟，之後在山上以着師姐身份對卓然照顧有加。
卓然全村慘遭殺害，孤苦無依，整個月隐峰又隻有尹伊一個女子，論姿色也是不差的，年深日久，暗戀上她理所應當！
可如今，是了，從昨天他直接把她踹下山，似乎就有什麼變動了。
她昏睡五年，加之之前一直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從未對他好過。
所以他暗戀她這個情節，不存在了。
反而是，他認為她暗戀他，真的是……尹伊都被氣笑了。
卓然警惕她再踹自己一腳。
誰知，尹伊卻怒視了半天沒動，許久之後，她再次蹲下來，長長歎一口氣，拿出食盒中蒸糕的掰碎。
“小師弟啊。”她長籲短歎，動作卻沒停地給掰碎蒸糕。
一塊一塊地掰碎、一點一點的掰碎、掰得極小。
再慢慢放在他的頭頂，鼻尖，肩膀，胸口，膝蓋，小腿，乃至手背。
尹伊起身，兩指環扣在唇中，吹口哨。
仙鶴紛紛飛來，細長腳停留在山頂邊緣，眼神靈敏，細長的喙随之轉動。其中一隻仙鶴開啄，其他仙鶴紛紛跟上。
卓然巋然不動。
視線穿越仙鶴交疊的身影和振翅擺動。
尹伊雙手交叉抱胸，退後兩步站在山頂邊緣，閉眸，一副虔誠姿态：“算了，還是讓世界毀滅吧。”
說罷，她往後倒去，急速下山。
卓然身上傳來仙鶴對待弱小弟子毫不客氣地啄食的觸覺，好在他在這山頂五年風吹雨打，皮糙肉厚，倒也不算痛。
一粒碎屑不慎落到他唇角，他伸出舌尖不着痕迹舔食入口。
新鮮、微甜。
果然，不像是小師姐能做的糕點，應該是大師兄做的吧。
仙鶴也喜歡吃大師兄做的糕點。
他垂下眼睫，遮住漆黑的眼眸：果然，小師姐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