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見她急匆匆地追下來,突然有些心虛地說,眼神不自覺地瞟向枯樹林中的健身步道。
“手機?”
老頭怎麼沒來由的說這個,她并沒有開口讨要啊。
初月皺眉,順着老頭的視線往步道那邊望了一眼,一個瘦高的身影正好消失在盡頭。
隻一眼,初月就笑了。
今天這堂培訓課上的并不安穩,先是被老師針對,以至于手機被收,然後是身後詭異的聲音和側腰的燙傷。
這兩出鬧劇,一出顯然是人為,另一出,初月暫且将它歸為鬼神。
經此一瞥,她至少明白了這一出人為的鬧劇,目的是什麼。
那步道盡頭的瘦高身影,不是夢裡那個詭異的女孩,而是初月的上司葉浩。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今天就算她乖乖聽課,表現得老老實實像個鹌鹑,老頭也會找個理由把她的手機收走,然後交到葉浩的手上。
就像現在一樣。
葉浩真的觊觎她的賬号很久了,久到他不惜用這種拙劣的手段,也要把她的底氣握在手裡。
初月彎起嘴角,忍不住冷笑。
盡管她心中的怒火快要從她的胸膛裡爆炸開來,她依舊吞咽下了這一份憤怒。
“尊師重道”這四個字像枷鎖一樣捆着她,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隻能報之以陰陽怪氣地諷刺,這是她能表現出來的,最大的憤怒。
“您這是要把我的手機送去葉經理那接受教育?”
“到底誰是老師啊?”
“你是嗎?”
老頭急忙搖着頭反駁:“你、你、不要亂說啊!”
“什麼葉浩什麼手機,人家葉經理隻是碰巧路過……”
老頭用手抹着額頭上的汗,這樣的大冷天,也是難為他急出一身汗了。
“那好,”初月伸手,“你把手機還我。”
老頭被她快要戳到肚子的手逼得後退了幾步,他抿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掩飾尴尬。
初月晃着懸在半空中的手,示意他快點。
“怎麼?不給?還是給不了?”初月步步緊逼,“黃老師,咱們都不是小學生了,非法侵占他人财産的事情,怕是你也不想做的吧?”
側腰的灼燒感依舊強烈,盡管火痕帶來的溫暖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初月,讓她在零下幾十度的北方依舊活得好好的,但是,長此以往下去,若是那女孩能在夢裡燙傷她,也能隔空燙傷她,那下一步,初月怕是要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成了對方神秘儀式的祭品了。
眼下找到燙傷的原因更為要緊,初月不想再和老頭糾纏了,于是下了最後通牒。
“給你十分鐘,把我的手機還回來,不然我立刻報警。”
“慢慢慢!”老頭快走幾步上前,“别生氣,别激動,我現在就去教室裡拿給你。”
初月都拆穿了,黃牍這個老頭還在嘴硬呢。
去教室拿?怎麼不說去手機廠給她造一個啊?
老頭嘴上說着去教室拿,身體卻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他頭也不回的朝着健身步道走去,裝模作樣走幾步之後,竟然還小跑起來。
初月笑而不語,她其實一點兒也不關心這個手機是不是真落到了葉浩的手裡,也不關心它什麼時候能夠拿回來。
她一點兒都不慌,她不擔心自己的賬号會被葉浩搶走。她隻是生氣。
生氣本該和自己的下屬站在同一陣營的上司,以如此拙劣的手段搶走了她的手機,分分鐘就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她隻是生氣。
而她從小到大的修養告訴她,發脾氣是不對的。
小孩子才發脾氣,大人需要做到情緒穩定。
情緒穩定,多麼殘忍的一個詞啊!
它要求人在社交場合裡不哭不鬧不吵不叫,以一個木然的狀态面對生活中的糟心事。
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剝奪了成年人作為人最基本的喜怒哀樂。
每當初月控制自己的怒火、忍着不生氣的時候,她都會無比讨厭自己,在這個糟糕的世界糟糕的人際關系裡,她卻成了要讨好的那一個。
望着黃牍遠去的背影,初月沒有留在原地等他。
寒風呼嘯,天暗了下來,陰沉得像是快要下雪。
初月收拾好東西趕回家,關于之前那個夢,這兩個燙傷,她需要尋求幫助。
“來我的世界……來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是那個世界?
初月嘴裡念叨着這句話,她清楚的記得,那個枯老的聲音讓她去她的世界找她,那裡會有她想要的答案。
可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是什麼呢?
初月從未對她發問過。
是關于燙傷?可是在第二個燙傷出現之前,初月對手臂上的傷是甘之如饴的。
她感激它,喜歡它,是它讓初月變得不同,也讓初月的生活變得有趣了起來。
手臂上的燙傷不僅溫暖了她,甚至也溫暖了袅袅。
初月有理由相信,室友袅袅昨天晚上感受到的溫暖,就是來自于這一持續燃燒的傷口。
第一個燙傷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任何不便。
有問題的是第二個。
憑空出現在她腰上的那一個。
它讓初月感覺恐懼。
初月感受到了威脅。
來自未知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