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伊蘭仇上前拍在藥郎的肩頭,“我已經和藥兒相認。他的本名叫祁藥兒,在村裡采藥為生,久而久之,大家都喜歡叫他小藥郎。
弟媳婦,真不好意思。下人們不懂事,用這麼粗野的方式把你們請來。”
小仙看向低頭不語的藥郎,再看狼外婆似的伊蘭仇,本能不喜歡這個人,撇了撇嘴:“确實可惡。你是藥郎的哥哥,就好好說嘛,幹嘛要把人打暈?”
“抱歉抱歉。我會懲罰那些人,為你們出口氣。”伊蘭仇的淺藍色眼瞳劃過寒芒,面對小仙嫌惡的眼神,依舊展顔,“接下來兩位聽我說。為你們好,之後一段日子,希望你們能聽我的安排,安心留在這住宅子,住上幾天。”
“憑什麼?藥郎哥哥還要去濟世堂學醫呢。”小仙一聽這話就反感,看向一聲不吭的藥郎,有些吃不準他的态度,“藥郎哥哥,你說句話啊?”
藥郎收緊袖中的拳頭,想着伊蘭仇的身份,努力安撫她:“小仙,你先休息會。我同他說些話。”
伊蘭仇莫名一笑,率先轉身出門。
藥郎随後跟了出去,餘下小仙待在屋子裡發呆。
片刻後,門外傳來像是争吵的聲調。
小仙悄悄躲到窗下,試圖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可惜,她啥都聽不清楚,因為兩人用了一種非常奇怪的語言對談。
伊蘭仇用摩爾語:“當年,義父把你留在村裡也是不得已。你不必怪他。如今,他已經不在,作為你的義兄,我會盡己所能幫助你。”
“呵呵……所以,你假扮高人送我一卷醫書當補償?又在我入勝争府前給我兩冊通行文牒,幫我入濟世堂?”
藥郎冷笑了聲,想着許多年來的孤苦無依,明明是親生父親卻為他人遠走他鄉,甚至死在外面!
“如果你真想幫我,就不要傷害小仙。否則……”
伊蘭仇輕笑,目光瞥向推開條縫隙的木窗,用慶國語高聲道:“義弟,你以為你為什麼能救下她?因為她是南旋木匠世家的小姐,被人追殺,不慎掉下山崖。”
藥郎愣頓了下:“那她的家人……”
“自然正在找他。不過,先來得是她的仇家。”
“那些人為什麼要殺她?”
“木匠世家不是真得隻做木匠。他們還會研制軍用武器。有人想要得到這份傳承,自然就要抓她。我這麼做是為你們好。”
伊蘭仇拍在沉默的祁藥兒肩頭,又用摩爾語低聲道,“若你早聽我的安排,我也不必出此下策把你們帶過來。
說到底,你舍不得自己的前程,勝過對她的感情。
五日前,你若肯帶她離開勝争,就沒人找得到你們。”
藥郎的臉色微微一變,咬緊唇:“逃避總歸不是辦法。小仙的家人真在找她嗎?我可以送她回去,再上門提親。”
“呵,祁藥兒,别天真了。世家女子傳承家族技法,掌家族大權,你想娶還是嫁?
若你嫁人,可還能出門行醫做藥郎?
如今,她是誰不重要,從今往後,她是我白蓮教的仙聖女,你是白蓮教的右護法——祁藥兒。
隻要你們頂着這個身份,就能永遠在一起。
過兩日是勝争的盂蘭盆節,一旦熱鬧起來,就有空可鑽。白蓮教會應民間邀請,舉行一場遊行法會。屆時,我會安排你們出城。
記住,一旦她被那些人殺了或找回去,你就再不可能擁有她。”
藥郎的神情繃緊如鐵,感受他拍在肩頭的份量。
伊蘭仇耳語一句:“為報答養父,我不會騙你。而是,盡力彌補他欠你的。”
藥郎的心微微寬松,想起這位義兄的好:“那天,在街上給我遞消息的人也是你?”
“确是我的人。可惜,他辦事不利,已經依照教規被聖火燒死。”伊蘭仇看着他震驚的臉,微微一笑,仿佛曼陀花開,清魅卻含毒性。
“别這麼驚訝,我的弟弟,我答應過義父會照顧你,那就一定讓你得償所願。”
藥郎目送他離開,過往期盼與親人再見的心情已經不同于往。
父親死在外鄉的傷痛,伴随曾經被丢下的怨恨悲傷,好像一起被抹平。
他有氣無力進門,小仙正坐在桌前,兩人四目相對,良久說不出一句話。
小仙醞釀了會,終是道:“藥郎哥哥,我們逃吧。”
藥郎從泥濘的心情裡掙紮出來,旋即蹙眉:“小仙,你不願和我在一起嗎?”
此時此刻,他更不願對小仙放手,或會再次失去親人的傷痛,折磨他孤獨的心。
“……我不想和那個眼睛顔色怪怪的人在一起。我不喜歡他的藍眼睛。”小仙咬緊唇,“這人讓藥郎哥哥不開心。”
藥郎張了張嘴,心間寬慰,向她緩緩解釋:“西六府曾經被摩爾人占領長達百年,他們奴役前周人。
摩爾貴族強迫奴隸生下的孩子都是混血兒,有些會繼承摩爾人的血統。混血兒在摩爾人裡依舊是奴隸,遭受貴族壓迫。
摩爾人被永慶帝驅除出天阙山外,周奴生下的混血兒在戰時有過相助之情,永慶帝留他們在西六府居住。
近幾年,這些混血者已經慢慢向慶地各道府移居,卻遭到當地人的厭惡。
仇哥,是混血兒。”
“……可是,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小仙本能不喜歡伊蘭仇,“我們究竟是為什麼要待在這兒?如果……”
迎着藥郎擔憂的神色,小仙鼓起勇氣:“我聽到你們的對話。他說我是南旋府的世家小姐。藥郎哥哥,如果你擔心我的家人,大可不必。我一定會告訴他們,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家人,我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