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這才把目光投向那卷深藍色的勞動布。她猶豫了一下,拿起布,卻徑直走到溫天面前,把布塞進她懷裡,然後指了指溫天身上那件洗得發白、袖口都磨薄了的舊棉襖。
意思再明顯不過:布,給溫天做新棉襖。
溫天一愣,随即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嗔怪道:“我有棉襖穿!你看你身上那件,都補丁摞補丁了!這布厚實,給你做件新的,下地幹活也扛風!”
沈槐固執地搖頭,又把布往溫天懷裡推了推,眼神裡是不容置疑的堅持。她指指自己,又擺擺手,意思是:我不冷,你穿。
老吳頭看着這“無聲的拉扯”,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們兩口子别讓了!我看啊,這布夠做兩件裡子的!溫醫生一件,沈隊長一件!正好!” 他一句話解決了“争端”。
溫天和沈槐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送走老吳頭,溫天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心裡已經有了盤算。陳教授的托付,她一定要做好!這不僅是回報師恩,更是把她在實踐中摸索出的寶貴經驗,傳遞給更多像小柳村這樣缺醫少藥的地方。
她立刻行動起來。晚上,哄睡了兩個玩累的孩子,溫天就在油燈下鋪開了紙筆。沈槐坐在炕桌另一邊,就着燈光,用那把舊鉛筆刀,仔細地削着幾根細竹篾——她準備給孩子們編兩個更結實耐用的蝈蝈籠子,等明年夏天用。
溫天時而凝神思索,時而奮筆疾書。她寫赤腳醫生如何因地制宜處理高熱驚厥,寫如何用最簡陋的工具進行外傷清創縫合,寫如何辨識和炮制本地常見的解毒、止血草藥,寫她改良的小兒疳積散配方…每一個字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在這個特殊年代行醫的獨特智慧。遇到需要畫示意圖的地方,她就用炭筆認真地勾勒。
沈槐削好竹篾,開始編織。她的手指靈巧地在細篾間穿梭,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偶爾擡起頭,看一眼燈光下溫天專注的側臉,看着她時而蹙眉深思,時而豁然開朗的神情,眼神沉靜而溫柔。她默默地起身,給溫天倒了一碗溫在竈上的紅棗水,輕輕放在桌角。
溫天從沉思中回神,看到那碗冒着熱氣的紅棗水,心頭一暖。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甜絲絲的暖意直達心底。她放下碗,目光落在沈槐靈巧編織的手上,又看看炕上熟睡的孩子,再看看自己筆下流淌的文字,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沈槐,” 溫天輕聲說,帶着一絲興奮,“我想把咱們種藥的經驗,還有怎麼用這些藥治病的法子,也寫進去!讓更多地方的人,也能像咱們村一樣,靠山吃山,用草藥治病、緻富!”
沈槐擡起頭,迎上溫天亮晶晶的目光。她沒有說話,隻是停下了手中的編織,鄭重地點了點頭。那雙沉靜的眼眸裡,映着跳躍的燈火,也映着溫天充滿希望的臉龐,仿佛在說:好,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窗外的寒風呼嘯着掠過屋檐,卷起地上的落葉。屋内,油燈的光芒溫暖而堅定。一個伏案疾書,将智慧與經驗傾注筆端;一個沉默守護,用靈巧的雙手編織着平凡的愛意與對未來的期許。兩個孩子均勻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安詳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