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經整整三日了。
自己到這個地方為止,還沒有吃過一碗飯,喝過一滴水。
更沒有人盤問過自己,是誰,從哪裡來。
她忍不住狠狠瞪了旁邊男人一眼,此刻對方深度昏迷,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
男人面色蒼白,雙目失神,憔悴虛弱,無力地依靠在牆壁上。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傷痕遍體,唯一讓人安慰的就是胸口還有微微的上下起伏。四處都是哀鳴聲,陸謙悅靠近對方,思考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慢慢接近對方胸口的衣領處。
對于這張臉,她熟悉地不能在熟悉,這幾日閉上眼,滿滿當當都是他陰骘的眼神和死寂的氣場。
殺,還是不殺。自己有些拿不定主意。
因為長時間沒吃東西,身體已經陷入了最低循環的生理供給裡,幹涸的唇角,酸疼無力的手臂都太過明顯,刺得神經突突鈍痛。
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陸謙悅面目沉靜,強撐着精神,定定思考這些事情。
自己明明是被氣死的,躺在了辦公室冰冷的地闆上,面目可憎的屈老頭,吐沫星子還是那樣讓人讨厭,一旁唯唯諾諾假裝可憐的學生,更是讓人心寒。
思緒回籠,手臂上沉重的鎖鍊劃破皮肉的疼痛讓自己清醒,自己又活了,活在了這個連狗到了都要罵兩聲的監獄。隔壁四方桌上,刑夫喝多了偶爾會吐露幾句隐約可辨的“梁王”。陸謙悅低頭,大概是梁朝。
“嘶”——大腦的神經一抽一抽的痛了起來。自己眼前走馬燈似的,畫面接踵而至——
黑色箭矢淩空而至,精準的穿過狹窄的欄杆,直直插入自己的心髒。
男人騎在馬上,高傲地落下手裡的長弓,漠視着一切反叛的力量:“陛下已結案,陸氏再有叛逃不認者,她就是下場。”
長劍落下自己的胸口,虛無的沉痛絕望哽咽在喉頭,自己隻能用生命最後的氣息彙聚成濃重的恨意:“唐沐璟,你這個惡鬼投胎、閻王厭煩、衆神側目的極惡之徒。”
記憶中手握長弓将箭雨貫穿自己身體的人就在身邊,“唐沐璟”,自己輕聲呢喃道,伸出脫力顫抖的手,在他的脖子處懸空停了下來。
五指張開,虎口對準了那一處緻命的地方。
殺吧,她聽見内心的聲音,殺了他。
自己共通了的原主憤怒痛苦的心情,因為一封密報和證物,父親來未來得及證言就被舉族殺死。原主陸青意的死,有許多疑問處,也隻有這個人可以解釋。
那隻想要殺他的手又停了下來,側頭收手的時候,自己撞進了一潭幽深難懂的目光裡。
嘶啞粗糙的嗓音傳來,笃定難移:“你想殺我?”
男人的面孔因為髒污顯得灰撲撲的,仍然能分辨出□□的輪廓,以及那一雙無法讓陸青意忽視的眼睛。
“是又怎樣?”陸謙悅側頭,鎮定地望着身側的人:“以你現在的身體素質,恐怕撐不過幾天。早晚而已,我做個好人,早日結束你的痛苦,不好嗎?”
太熟悉了,對眼前和記憶深處一模一樣的面孔,陸謙悅心髒突突地疼痛。
上一世,唐沐璟手執長弓,冰冷淡漠地望着蹲在囚車裡面的自己和仆人。
“奉聖命,中書令陸叛離弘文正統,密會蠻族,即刻誅殺陸家三族,所涉私産一律沒收。”傳旨的太監聲音尖利,撕破天空。
落箭輕巧迅捷,直入心髒,上好的角弓幾乎拉到了垂直,墨深沉重的眼神裡有着令人畏懼的寒冰。“嗖嗖——”黑羽箭矢鋒利無比,接連命中試圖逃跑的下人。
囚車裡仆人們圍成一團,互相顫抖的身體接觸,沒有高低尊卑,大家都是畏懼的階下囚。以前院裡那些仆人誓死圍着自己,侍奉着最後的忠誠。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兩人都沒有說話,隻互相忖度着。
半晌,唐沐璟才緩緩地問:“那為什麼又不殺了。”
環顧四周,幽暗腥臭的牢房裡沒有光芒,牆壁上散發出讓人難以言喻的味道。真是個糟糕的誕生地,陸謙悅心裡想到。
“這裡的人每天送一頓飯給我們吃,恰好要等外面小孩玩鬧聲過後,說明時間大概是下午。但周遭最吵鬧的時候是晚上,可見這裡并不是中心,而是外城。”,陸謙悅靠在嶙峋粗糙的牆壁上,鎮定地分析,她面色發白,看上去已經快到了極限。
“我觀察過了,所幸這裡沒有固定守衛的人,現下外頭隻有三個人,我來解決第一個,你來解決後兩個?”牆壁臭烘烘的,很是難聞,她盡量屏住呼吸,詢問對方的意見。。
“我——”唐沐璟的話還沒結束,就被陸謙悅無力地打斷了。
黑暗中,兩人唯一可以辨認清楚的是對方的身體輪廓,墨色朦胧地将彼此的表情掩藏在一衆鮮血淋漓的嗚咽聲中。陸謙悅的聲音幽幽傳來,“試探該結束了,唐沐璟。在這裡,即使我有滔天大罪,你能依靠的也隻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