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僭越了,堂中跪着的女子心裡思考着這位小心謹慎的父親。陸文弘盯着禮單深不可測,而陸夫人表面一派雍容端莊的樣子,手裡卻要将那枚玉如意掐斷了。
這樣的表情也被唐沐璟收在眼裡,“梵音樓。”他聲音清冽冰冷,帶着震懾威壓,将這個名字和流言傳聞名正言順的冠在了陸青意的腦袋上。
梵音樓,是整個京都和泸州聽到了,都要抖一抖的存在。
堂上的人聽到了“梵音樓”三個字,着急忙慌地問起來:“梵音樓,是太子殿下下令主持的梵音樓嗎?”陸夫人面露青筋,即使保養得當,也因為面前的事情露出層層皺紋。
陸家沒有蠢貨,這件事随着唐沐璟撕開了一角,很快讓大家明白。陸弘文的聲音層層攀上,越發尖利:“青意,街坊傳聞有一奇女子,指揮人毀了傳音樓,不會是就是你?”四十來歲的男人臉上一瞬即逝的震驚恐懼。
唐沐璟冰冷地審度着堂中卑躬屈膝者的反應,許久才開口:“是我,陸大人。我被困在梵音樓整整三日,被陸小姐搭救。性命之恩,難以相報。特備厚禮,感謝陸姑娘救命之恩。”
燙手的禮單送進了自己的手裡,陸謙悅微微打開看了一眼,上面并不是成排的文字,而是一張孩子的畫像。
此刻,陸謙悅趕忙認罪,伏在地上:“父母教導,有難當施以援手,本是不圖回報的。況且臣女卑劣,還毀了太子殿下的東西,實則罪該萬死。”
一場之内,衆人心思各異。陸文弘尤甚,他對梵音樓的毀壞耿耿于懷,面上一陣害怕惶恐,符合極了陸謙悅對父親是個膽小鬼的判斷。
唐沐璟正冷冷地看向自己,陸謙悅靈光一現:“不如送兩張春日宴的帖子給陳主司,也好招待招待他,讓他見見京都的氣派。”女兒的建議踩到了陸文弘的想法上,陸文弘的眼神在陳沐璟和陸謙悅身上轉了轉,立刻明白一二,笑道:“既然陳主司來的這樣早,不如在敝舍先住下,等過完了春日宴再走。”
陳沐璟笑着垂眼向陸文弘行了個禮,“正有此意”。剛要走,又回來叮囑了一句:“陸大人身上的龍腦味道甚重,此物有毒,還是少用點為好。”
陸謙悅沒有走,依然筆直地跪在堂内。
“父親,前三日我失蹤被抓,侍女紅胭将我失蹤的消息上報,母親并未理會,也不管我生死。我一來回來,母親大半夜讓人鎖了我,我大半夜在地牢裡差點凍死了。父親,你可關心過我?”
“母親做事,你總是這樣斤斤計較,難怪不上體統。”陸弘文還沒等陸謙悅說完,就揮袖離開。
王氏在笑,她姣好的容貌與保養得當的臉龐,在一衆钗環中也毫不遜色。
陸謙悅嘲笑自己:陸青意,你在這個家裡的地位,怕是比貼身婢女奶母,還要低上三分啊。
忙碌的廊道上,來來往往的仆從搬運者巨大的行李箱。一輛又一輛的馬車,一箱又一箱的貴物,數量之多,差點讓門外的人們以為陸府下一秒要翻新了。
唐沐璟的廂房裡頭是暖洋洋的,他危襟正坐,阖眼假寐,周身散發着冰冷淡漠的氣質。
陸謙悅彎下腰,坐在一側,柔荑将橙黃的橘子慢慢地剝開。對方也不惱,伺候慣了的樣子,盯着陸謙悅的動作。
第一葉,唐沐璟住在這裡絕非偶然。又一葉,自己想要扭轉唐沐璟查案的最終結果,不如從一開始就和對方站在一個陣線上。再一葉,唐沐璟至少從頭到尾沒有傷害過自己,反而處處順手幫忙,一點也沒有記憶中殘酷暴虐的樣子。
想及此,橘子也完全剝開,陸青意雙手奉上,恭敬地遞給唐沐璟,輕聲說:“我要想要向您換一個承諾。”
“用什麼換?”
素色的廂房内,外頭來來往往的仆人擁擠在邊緣。房子檐牙齒上四角鈴铛花紋繁複,手法倒像是出自宮廷。溫暖馨香的廂房内,兩人之間的氣氛達到了冰點。
“春日宴,我替您拿到賓客名單,換一個孩子活下去的機會。”
房内的人無一例外都驚訝對望。半晌,唐沐璟才接過她手裡的橘子,“你覺得我會殺他?”
陸青意垂眸斂去眼底鋒芒,烏發如瀑傾瀉,将神色掩在陰影裡:“我不能确保沒有人殺他。”
在上位的男人眼裡劃過一絲不可思議,淡漠地問:“為了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你用陸家作賭?”
用誠意交換對方的信任,讓自己成為一顆有用的棋子,是阻止陸府最終淪為那樣下場,最有利的預防措施。
她挺直脊背,日光從雕花窗棂漏進來,在衣擺上裁出鋒利的銀邊:“元家覆滅,難保陸家不是下一個 ” 尾音被風揉碎在檐角的鈴音裡,“與其惶惶不可終日,不如能保下一個是一個。”
沉水香的味道散開來,雖然炭火充足,陸謙悅還是覺得周遭冷得很。
“既然決定了,可不要後悔。”唐沐璟的同意,讓陸謙悅心裡一直懸挂的石頭終于暫時落下來一會兒。
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會兒紅胭和紅黛都在收拾房間,小丫頭打鬧起來,見到自己才恭敬地吐吐舌頭。
元青朗正趴在後面吃兩人特質的糕點,見到陸謙悅回來,急忙跑過來,卻不敢走得太近。最後還是陸謙悅一把攏過對方,他紅着臉埋進了自己的懷裡。
翻開各種首飾盒,自己一邊問着兩位丫頭:“平時我的私房錢都在哪裡?”
兩個丫頭瞬間停下了動作,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主子。紅胭更是直言相告:“小姐,您的壓歲錢不都拿去買各種各樣的禮物送給那個跛子了嗎?”
“跛子?”陸青意皺眉,腦子細細思索起來。
紅顔捂着嘴,皮膚白嫩,笑起來可愛:“就是昨日您坐的誰的馬車,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許沉裕,許跛子嘛哈哈哈哈哈。”
自己深呼吸一口氣,以男明星出軌公開道歉的決心申明:“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喜歡許沉裕了。一旦外人說起來,你們一定要極力反對,打不過就罵,罵不過就回來告訴我,明白?”
兩個半人高的丫頭點頭如啄米。
“還有,我要現銀,把所有值錢的玩意兒都拿出來。”陸謙悅很快被自己床旁邊的紅色物什吸引,“今日我們就去把紅珊瑚當了,也能夠湊個百八十兩了。”
陸謙悅盤算着這些錢夠租個鋪子,就算最後計劃失敗,陸家傾覆。幹回自己的老本行,開個學堂賺點錢養活自己,也不是不來塞。
原主稀裡糊塗,要是她還是保持原主兜裡的仨瓜倆棗,恐怕早就支撐不住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