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實在是荒唐透頂!”
紅絲軟帳中裡影影綽綽藏了諸多柔曼清麗的酮體,溫柔如水的聲音擁簇着其中一個白發蒼蒼的王。
昂貴的水煙從江南踏浪而來,僅是缭繞的一兩,就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更何況是寬大奢華的屋内,缭亂眼花的绫羅綢緞,亦或是描金紅漆的金絲楠木擺件,樣樣都不是尋常俗物。
門口的太監虞譯将今日昭華一行人發生的事情籠統地彙報了要點,趴在門口一動也不敢動。
偌大的朱漆門内,暗衛虞皓垂着眼,将查明的内容一一細說。想及此,他掃了眼門檻上方投射進來的黑色陰影,看得出門外的太監跪得極端正。
“唐大人查到了科舉賣官的人來自梵音樓,太子殿下怕累上幹系,用陸弘文大人的女兒陸青意誘惑唐大人進了地牢,鎖了三日,重刑加身。唐大人三日後将梵音樓整個封了,樓主杜娘死在了刑訊路上,臨死前說是唐大人施手設計的一切。”
門裡面的人哪裡是這麼好糊弄的主。太子這次怕是陷害不成,把自己個兒也陷進了泥潭裡,脫不了身。
“陸青意?”蒼老渾濁的雙眼聽到“誘惑”兩個字亮了亮,嘶啞的聲音宛如破碎的布條。
“陛下,您忘了。當年陸府第一次舉辦春日宴,您在場誇獎說有個将依蘭胭脂抹在發梢的俏娃娃,她長大了。”
虞皓低下頭,空氣中散發着濃濃的麝香味道,搖搖欲墜的火燭如同眼前蒼老垂暮的老人,硬是依靠宮廷一幫醫死人肉白骨的秘術,躲過了十幾個兄弟的反叛,靠着制衡和幾個還算中用的子女撐到了現在。
“奴才也是這樣說的,公主、太子以及唐大人都被牽涉在案,恐怕明日陛下案桌上的奏折要比奴才的命都長上了一截了。”
尖聲尖氣的虞譯脊背發涼,自己在宮裡頭一向謹小慎微,按理說遇見的案子也不少,不過都是請安傳話,嚴肅點也是個彈劾密令,這種将三個皇族牽涉在内的,倒是這輩子第一次。
很有可能,變成自己最後一次。虞譯不敢動,心髒怦怦亂跳,稍有不慎,裡面的主子今日就想看看自己的真心是紅還是黑。
門外的聲音尖利響亮,門内的呼吸渾濁緩慢。
“明日将涉事名單上三品以上的官員連降三級,以示警戒,其餘全部處死。”厚重衰微的呼吸宛如整個梁朝最後一絲苟延殘喘的氣息,如蛛絲挂水般神秘易斷。
半夜,大理寺燈火通明,陸謙悅更是淩晨被烏泱泱的一幫人從草垛子裡拽出來。
一個中年女人帶着繁複的钗,将自己看了個遍,才沖着後面的人點頭。
随後,由陸家大夫人王氏連夜帶來的十幾個丫鬟精心清洗、裝扮,大夫人甚至把壓箱底的嫁妝都拿出來插滿了陸青意的頭發,一直到自己的脊椎馬上要罷工才停止。
“母親?”還未等陸謙悅詢問什麼緣由,大夫人王氏擎着笑,未達眼底:“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替你的父親求到了一條生路,以後就是我們陸府的貴人了。說不定,明早我就要向你磕頭行禮了。”
陰暗昏黃的蠟燭,映照着大夫人那張蒼白無力的臉龐,缭繞炫目的紅色胭脂一如催命符咒,炙在陸謙悅的眼裡。周身明明是服侍的丫頭,更像是害怕自己逃跑的監視者。
廊道上冷風灌入陸謙悅溫暖噴香的衣袍,她這才發現縱然穿得富貴奪目,自己的中衣和裡衣全都不見了,隻有一整塊長長的綢緞遮掩着重要的部位。
饒是陸青意的身材實在太好,胸口波浪起伏的樣态沒有了束縛,反而顯得媚骨天成,妖娆的情态配合疏離冷漠的氣質,像極了話本子裡面半夜勾引人的精怪。
等到她認識到這一切,自己已經糊裡糊塗坐上了馬車,走上了一條從來沒有見過的寬敞道路。
馬車兩側和後面都跟着人,不僅是剛才對自己一頓搓洗的丫鬟,後面還有整整兩列,穿着铠甲的兵士。
眼下逃是絕不可能逃掉的,馬車前面的簾子順着風掀開了一個角,露出了那張熟悉的太監臉。
他曾經滅殺了元家,也在某個陸青意的過去時間裡殺死了陸家。隻一眼,對方冷冷地察覺到自己的目光,順勢掖下了門簾。
大理寺今日晚上和菜場一樣熱鬧,先是虞皓帶來了明日處決的聖旨,帶走了陸謙悅;随後是唐大人身邊的肅遠來了一趟,将消息遞給了太子;最後是昭華身邊的紅策穿着一襲水紅色的褂子,了解了情況後急匆匆地回去禀告了。
整個唐家二院安靜地隻聽得見後院山泉汨汨流動的聲音,唐沐璟一夜無眠,此刻手裡的茶從熱到冷,房間裡面的金絲碳換了兩次,肅遠和肅怙垂首立在兩旁,等待着唐沐璟發話。
“肅遠,你現在去同陸弘文講明白,他那條狗命要是想保下來,賣一百個女兒都是不夠的。要活下去,必須明日早朝,讓太子親自出面,向梁帝讨他的責罰。這才能讓陛下把這件事情定為黨争而不是他要篡位。運氣好的話,他還能将這潑渾水往他那弟弟身上潑一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