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的狐狸眼依舊是詭異妖娆得緊,她捏起陸謙悅的下颚,同馬車裡對待侍奉自己的那個宮女,輕佻地問:“青意,你這樣的姿态讓我都心動了,怪不得父皇要立刻召你進宮。”
纖細瘦長的手順着對方薄如蟬翼的紗衣順着鎖骨向下,沿着紅繩的位置探入起伏的波浪。
上佻嬌俏的狐狸眼與陸謙悅朦胧渙散的杏仁瞳孔越湊越近,香汗淋漓的肩頭細膩溫潤。因為藥物的原因,陸謙悅隻能靠着昭華的手臂,發出最後理智的渴求:“救我,殿下···我···”
寂靜的夜,驟歌北風,烏之啞啞。星垂四野,夜興闌珊,似是大理寺中冤魂不盡、伏作哀歎的聲音。寒光冰原,簌簌坐歎,帝院高不可攀的門口,風雪裡立着兩人,拱手縮在狼裘裡,身上沾滿了白霜。
“太子,此刻來見陛下,或太紮眼了。”身後的武官九霄皚皚輕甲,眉間正氣凜然,全是經曆沙場的血氣狠戾,“縱然陸弘文投了您的門下,也不過是個門臣,何必做到這樣的地步呢?”
成乾緊緊握着手裡頭的字條,小楷端莊,娟秀恬麗。上面寫着:上疑梵娘,主當立斷
“梵娘”是杜娘,這條短訊是宮裡送出來的,杜娘早就死在了刑訊的路途中,理論上陛下應該忽略樓主。此刻深抓不放,成乾并不擔心杜娘和梵音樓的生和死,他擔心的是父皇知道了自己的人動了唐沐璟。
殺人無所謂,樓毀了也不大礙,可殺了代表父皇的人,就是公然挑釁。
當初陸弘文,拍着胸脯保證唐沐璟會死在裡面,沒想到他的好女兒竟然救了對方,反水自己的父親。
此時環境保下還是棄了陸弘文,都說明自己和陸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想到陸弘文跪在自己後門苦苦哀求的模樣,蕭暄的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他最讨厭沒有根骨的人,可現在已經脫不開身。
朝堂上,元家覆滅的消息已經人手通達,具體到元夫人用一根白绫,着壽日上孩子送的紫雲蠶衣長裙上吊自盡。可這樁事情自己辦的不明不白,元家三子元青朗至今下落不明,就足矣讓躍躍欲試的弟弟和大臣們參一個“包庇縱容、治理不力”的罪
衆口铄金,即使再小的錯誤,也會成為權柄衡量的利刃刺入自己的身體。
“父皇會見我的,”成乾笃定自己的父親,至少現在為止,自己兢兢業業,克制權衡,朝堂太平穩定自己功勞卓著。百官和其他弟弟捏着機會想要撤下自己,隻要父皇還想要保下自己,他今晚一定會見自己的。
果然,朱紅的小門口站着個提着半人高的大燈籠,風雪下燈籠和瘦弱的身形一起東倒西歪,就連帽子也吹得耷拉在腦袋上。
虞皓吐槽了句這樣難做的跑腿差事每次都輪到自己,即刻換了張嬉笑谄媚的臉皮,沖着蕭暄的方向,歪七扭八地小跑過去:“太子殿下,陛下暖閣有請。”
聽到聲音,成乾緊握的拳頭才松下了幾分,緊張繃起的胸口緩緩吐出幾口悶氣,空氣中揚起一片茫茫白霧。
下一秒,讓人不悅的聲音再次出現
“京都這場雪,真的很大。”
成乾蹙眉,眼前的人來者不善,掙紮了幾秒,還是恭敬地拱手合禮:“唐大人。”
“太子殿下慢走兩步,在下隻說兩句話。”
聞言,成乾難以拒絕,隻能低頭承着:“陸家反水,着實可惡,此女子死不足惜。隻是太子殿下覺得,此刻扮演一個誰都心知肚明的蒙冤儲君好,還是我口入石,不畏流言,心系黎民的忠義儲君好呢?”
唐沐璟的冠上插了個墨色紫紅镏金的短簪,側目相看的時候,與他瞳孔中墨色翻湧相呼應,帶着沉着大氣,應對鎮定的謹慎。
雪下得愈發激烈,朱門口虞皓的嗓子都快喊斷了,太子殿下的身影并未移動。
成乾了然,對方是來給自己提建議的。“為什麼幫我呢?”成乾皺眉,“唐大人從來都侍奉着父親,您的立場我很難全心全意相信。”
他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人,大半夜千裡迢迢從府邸裡面趕過來,就是為了幫自己脫險,與他并沒有任何好處。
其實成乾不喜歡唐沐璟,說得更透徹一點,他有點害怕這個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同輩。
鵝毛翩飛,翻湧奔騰的空氣讓每朵雪花都沾染着舞姿。唐沐璟望向成乾,眼底裡是化不開的黑暗濃稠,宛如一池深不見底的汪洋,說:“興許是今日雪下得很好,也許是我對太子殿下的母親南诏成氏的一點敬意吧。”耳邊的聲音恍惚,尾音化成一點蝶翼,散入風雪中消失不見。
自己想起來了,母族南诏氏曾經是在白嶺一戰中,協助唐沐璟的父親救下了她的母親。
想起唐沐璟的母親,成乾還是選擇了沉默,接受了這份來自母族善良的饋贈。
成乾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恭敬地合禮。他真的全都變了,沾染上了邊境的殺氣,又用時間和血汗熬成了一劑苦藥,才變得這樣捉摸不透、變化莫測。
等待地快要凍僵的虞皓來到自己身邊,佝偻着背,順着自己的目光隻看到黑漆漆地一片,便低頭輕聲說:“殿下,我們快去吧,陛下可等急了。”
揚揚止止的空氣裡,黑鴉撲棱撲棱占滿白雪的翅膀,變為一抹白光很快的消失在黑暗中。無人知曉,無人理會。
整個皇宮暖房中的熱碳數量,幾乎和城外死去的荒民數量一樣多。這個夜晚,注定是無人酣睡的黎明初生,各方勢力波瀾沖擊的夜晚。
看着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陸謙悅拼盡全力抓緊了昭華的衣袖,盡力清醒地将破碎的字句拼成邏輯通順的話語:“公主···太子···杜娘···梵音樓會讓朝堂變動···此可成機會···您的機會···”
房間内,昭華朦胧妖娆的狐狸眼看向陸謙悅努力掙紮的目光,帶着不合時宜嗔怪害羞,說:“身為公主,受大梁與父皇庇佑,怎麼能随随便便用朝廷的錢,去買個樓呢?”
她松了力氣,将手裡的折扇“刷”一聲打開,為難地擋在面前。陸謙悅失了力氣,失重般地倒在了軟榻上,發出“砰”地一聲,水靈靈地砸向床,徹底昏在了榻上。
睜開眼,陸謙悅睜開眼後,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清醒過來。
不熟悉的榻,不熟悉的被子,不熟悉的房間,以及從來沒穿過的衣服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