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前說好了,你如果可以辦成這件事,我就将你許配給許沉裕為妻。如今你有了新歡,棄了舊愛?”陸弘文的眼皮耷拉下來,肌肉松弛掩蓋了眼中的算計調笑,“既然你已經被聖上發現了,為什麼不順了做那貴妃的命?我從小就與你說過,對外,你是陸家的大小姐,對内,你别忘了自己隻是我收養的一個女兒。”陸弘文突然壓過來,用左手和肥重的身體壓向陸青意,眼中是收不住的肮髒嘲弄,“别忘記自己的本分,明白嗎?”
那顆肮髒腥臭的頭顱,緩緩靠近自己的頸肩,深深吸了口氣,皺着眉,嘶啞的聲音在耳朵,如惡魔低語般地響起:“你為什麼不用我給你的胭脂?”陸青意心下一驚,後背已然汗水涔涔。手上捏緊了拳頭,故作鎮定地說:“忘了,女兒以後會記得的。”身上的重量一輕,馬車又極有分寸地停了下來,陸青意連忙撩開簾子,逃跑般地下了車。望着比自己腰還要高出一截的輪子,窗口處漏出陸弘文警告的眼神,她深刻地明白自己漏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自己這兩日沒确實有化妝,隻粗粗讓紅胭上了層珍珠粉,就出門去了。且這兩日事态複雜,讓自己忙慌了頭,未曾顧及。再登上小馬車,陸青意的神情有些渙散,心不在焉。紅胭與紅黛四目相對,交換不解。一隻白色的鳥兒撲騰撲騰翅膀,飛在簾窗旁邊。珠簾垂落,鳥兒進了馬車内。
“姑娘,你瞧瞧,這白鳥是個什麼鳥兒,如此俏麗?”紅胭興奮地拿起手戳了戳白鳥的羽毛,差點被烈性的鳥兒咬了口。紅黛張開雙手,鳥兒落在了手中。陸青意回神,發現白鳥的腿上有張紙條,取下來,竟是許沉裕的信息:今日晚宮宴,着綠。腿上一經解開,鳥兒立刻撲騰了出去,留下了幾根白色的羽毛。
“是烏鴉。”陸青意攥緊了手裡的紙條,覺得陸家也不是個值得托付的地方。自己又想起這個宅中還有個二十出頭的貌美周夫人,“哎,怎麼會是烏鴉,”紅黛失落的抖落了剛剛存上的羽毛,“姑娘今日進宮,還是離這些晦氣的東西遠一點。”
陸青意盯着眼前的白色鴉羽,收了一片在手裡,猜到了主人,與紙條一起,至少能定神。
馬車又停了下來。簾窗口傳來熟悉的聲音,“等下宮宴,衣服穿素色。”陸青意撩開簾窗,唐沐璟披着軟甲,銀色铠甲在陽光下泛着光芒,将他原本寬窄的身材勾勒的更加壯闊,腰間細長的佩刀更像是捅人魂魄的斬魂刀。他皺着眉,長發攏成個冠,眉毛修長,斜飛入鬓,挺拔的鼻梁與厚薄适當的雙唇,顯得整個人正氣凜然。
原先看他穿着常服,不過是文質彬彬,融融君子而已。此刻披了铠甲,倒像是多了幾分骁雄本色。“你怎麼穿着铠甲?”陸青意連忙收神,詢問道。這人确實長得俊美,迷倒一衆男女應當不在話下。
“南境有些亂,陛下派我出兵去。”唐沐璟單手支在陸青意的馬車旁,利用身高優勢,撩開陸青意簾窗的珠子,看到對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犯賤地冒犯說:“怎麼,被我迷住了,眼睛都不會動了?”兩人很近,陸青意的馬車是家中給孩童用的,故意比平常的低了些。唐沐璟靠在他的窗邊,陽光從他的臉側打過來,不需辨認就能夠看清楚他皮膚上的絨毛。陸青意側頭,就能和他鼻尖擦着鼻尖。
紅胭和紅黛連忙互相捂住眼睛,順便體貼地給對方留了個一截手指縫。
“你經常打仗嗎?”陸青意低頭問道,她還有很多想說的,但此刻并不是個好時候,隻能顧左右而言他。唐沐璟垂下眼,心想這丫頭還想着自己幾分,厚厚的睫毛投射在眼皮下,心裡舒坦了幾分。逆光裡陸青意,眼波如水,素雅淡然,想到剛剛那隻白色的鬼鳥,心裡猜到了幾分,不由得眸色深沉,冷氣逼人,道:“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陸青意,我隻再信你一次。”
陸青意乖巧點頭,露出了半截修長的脖頸,舉手投足頗有皇族風範。
唐沐璟睨眼看着陸青意身後的小丫頭,變戲法似的從兜裡掏出來個小小的盒子,放在了陸青意的腿上,順勢與陸青意的袖口擦過,一陣奇異的感覺傳來,讓唐沐璟立刻收手,拔腿就走。
紅胭和紅黛叽裡咕噜不知道湊在一起講什麼,完了又神經兮兮地湊在陸青意旁邊,好奇又小心謹慎地詢問:“您真的不愛柔弱美人許跛子,改喜歡唐大人這種肌肉發達的青官了嗎?”
“小姐,您真看臉。”
“紅黛也覺得如此。”
馬車内,兩個女孩宛如兩隻黃莺,叽叽喳喳,吵鬧異常,索性陸青意馭學生無數,深切地明白這樁事情的源頭,紅着臉将兩人一個打發煮茶,一個打發抄寫,斷了兩人的臆想。
她将手裡的盒子打開,正是那三日,兩人被困在死牢裡頭,自己掉的钗環,擦得幹淨,泥土,血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