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手，胸前三拳的距離，和咽喉齊平，又放下。

申屠真後退兩步，還是沒有伸手去敲那扇門。他靠在二樓走廊的牆上，這回再擡手到和胸口一樣高，停駐不動，正好方便打開道具。

葉脈裡小隊群聊已經從【0021小隊群聊】自動更名變成了【汪汪立大功隊群聊】。當聽見堡龍老師笑眯眯地宣布小隊以後就叫這個名字時，申屠真堅信，那一瞬間，除了起名者本人，剩下的所有人應該都是懵的。

到底都是誰會投了這麼個選項——到底是誰起出了這麼個名字？！

還沒等開始對票，堡龍就問起他的懲罰選項。申屠真選擇了真心話，于是便被問及理想型。

并不需要隐瞞什麼，申屠真坦言：“勤勉向上，葆有自尊，善良正義之人。”果然被堡龍埋怨了一句“好沒勁哦”。

怎麼才算有勁？要像萬百一樣去加女生的葉脈麼？

于是申屠真背靠在二樓走廊的牆上，點開了海水的頭像，發送【添加好友】。一張标準笑臉的證件照映入眼簾，藍黑色的頭發，圓圓的眼睛。

他的描述能力不強，即使在紅點城服役期間需要排兵布局時，他也盡可能用魔法沙盤來操作演示，而非口舌，面對一張照片的時候更是如此。

硬要說出點什麼來，男生也隻好形容：那眼睛不算很大，嘴巴又不是很小，不符合所謂三庭五眼标準的美麗。

說白了就是，不夠好看。

不過申屠真不是那種因為對方容貌如何就另眼相待的人。上過戰場的人，要麼對這些東西格外不看重乃至漠然，要麼就是走向另一個極端，會太輕易地被皮囊攝住心魄，合心意的美貌，或者某種宿命般的直覺。

申屠真顯然是前者，他已經不再是家族庇護下自以為是的小少爺了。整整兩年身處血肉紛飛的戰場，對方就算隻剩下半張臉跟自己講話，他也能面不改色、對答如流。

所以一個女孩的美醜如何并不會影響自己的态度，何況海水長得也不難看。

……那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麼不喜歡這個人呢？

來不及等他細細思索，海水的驗證消息迅速回複過來。

申屠真收起思緒，決定下樓到門口玄關再通知她，結果就在腳剛離地、還沒邁開的瞬間，那門竟然開了。

一個蓬亂着頭發的腦袋大剌剌地探出來，又在見到他的瞬間猛地收了回去。

半天過去，門才緩緩開了個縫，露出一雙努力睜開的眼睛。門牌上還龍飛鳳舞地寫着“終于上完課了！呼呼！一切不美好的事都請星期二再講！”

海水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哈哈，申屠同學，這麼晚了還在走廊晃啊，真巧。”

申屠真：“……”

其實申屠真沒有想細問，但海水堅持要找一個恰當的借口來說明自己探出頭的原因：“是這樣，那個，走廊的空氣比較新鮮，我想出來活動活動。”

申屠真頓了一頓：“……有事找你，可能不太美好。”

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好像愣住了，似乎沒能消化掉自己的幽默感。

申屠真清了清嗓子：“校長要我叫你一起去趟辦公室，現在。”

女生眼睛裡明明透着呼之欲出的絕望，聲音卻努力保持着輕快：“好的哦，稍等一下申屠同學，我收拾收拾馬上出門！”

聽着語氣很積極的樣子，其實不見得那麼情願。要不是自己看見了那表情的變化，還真不知道她這麼能糊弄。

申屠真見那門緩緩關上，轉身下樓，沉靜的臉上閃過一片陰翳。

他果然不太喜歡這個人。

……

明明是堡堡說的下課以後就沒事了，怎麼還會被老師找呀？恐怖的是，還要被校長找……

校長是那位神龍不見首尾的——叫什麼來着？

海水發現自己這人越着急越找不到東西，發繩去哪兒了？不對，今天難得洗了個幹淨的頭，不用再紮頭發戴帽子。……那襪子鞋子總要穿的吧，剛才一回宿舍就小腳一甩趴在床上，它們都被自己扔哪兒去了？

越找不到東西越着急，越着急越犯錯，越犯錯越找不到東西……救命呀！

海水在這邊手忙腳亂着，那邊手腕上的葉脈還在叮叮咚咚地彈消息。她忙裡偷閑地瞄了一眼：

【葉宿渡冬】：海夏說你們也是後來才熟起來的，小時候不怎麼來往。

【葉宿渡冬】：你小時候一定很可愛。

……其實我小時候很吓人。

可惜海水此刻沒空回複。她把穿反了的鞋又慌慌張張地換了回來，最後簡單檢查了一下，沒有特别出格的穿着，就匆忙出了門。

有關自己為什麼突然開門伸出頭去看這件事，海水對申屠真說了謊。其實申屠真這人簡單一打眼也能大概猜到，不是個好相與和糊弄的人。

有關戰場的記憶不夠清晰，但她至少還記得邊關那種不可細緻描繪具體但仍觸人心弦的氛圍，是一種亂而有序的燃燒感，每個人都在滾燙的烈火中站定自己的錨點，縱使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下。

而能被選中在阿斯特裡德的開學典禮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申屠真在戰場上的功績成就自然不言而喻。這樣一個從血淚紛飛之地回來的人，眼裡應該容不下什麼沙子。

……可能也容不下傻子吧。

本來之前她是在床上美美躺着看鬼故事的，正看到男主進入一處幽暗而深不見底的洞穴，便聽見門外傳來幾聲細微的腳步聲。

海水隻覺得死人也要給吓活了。但這件事本身就有些不合理，按道理來講，能住在這個大别墅裡的，随便拎出一隻0021的蟑螂來都應該比她魔法修為高。

聽聲辨位——感知他人活動的氣息應該是高手對弱者才能做到的事，可宿舍裡哪有比實力她還弱的人？

就算真有這樣一位蹩腳的不速之客到訪，也應該早有樂神望天道乾這樣的優等生前去擺平，又怎麼會弄出足以讓她聽見的動靜？

雖然說自己偶爾也能聽到天道乾行走的聲音，但那應該也是路過自己宿舍門口時故意弄出來招她讨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