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池野盯着在自己面前比比劃劃的海水。

她正細緻地描述着想做的戒指模樣，要什麼功能、什麼特性，叽喳的嘴巴一開一合，像開了閘的水龍頭。

一切都是因為在結束魔力訓練時，自己随口提起的那句“以後你制作魔法道具也能用得上”，仿佛提醒了這人自己會的一點本事。

然後她就開始得寸進尺。

池野索性靠在沙發的另一端，跷起二郎腿，優哉遊哉地打量起這個蘑菇頭來。他很喜歡觀察她，又不像是單單出于偵察兵的本能。

頭發帶點蓬松的卷，這回好像是洗過了。眼睛小小的，但勝在有種黑汪汪的純淨。面上氣色一般，皮膚倒是滑溜溜的，池野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下來，一點皺紋和斑點都沒發現。

是年輕人裡也格外出色的光潔飽滿。

說起自己制作的模型和手工，海水不由有些入迷。她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不久前才拿性命攸關的秘密加以威脅過，隻是厚顔無恥地請求自己幫忙，完成戒指上的魔法篆刻。

該是被無憂無慮——沒心沒肺滋養出來的健康。

沙發邊歪歪扭扭地躺着幾個橘子皮，四仰八叉，跟吃掉它們的主人一個德行。那人上次還小聲嘀咕道：“某些人的房間裡怎麼什麼都沒有哇？連個水果都不給招待……小氣鬼！老摳門！”

出言不遜，當然要罰她加練半小時魔力穩固。池野這麼想着，順手也剝了個昨天買來的橘子。大大小小的果實擠在袋子裡，散發着房間裡從沒有過的清香。

他很久沒買過水果了。

海水說到自己設計中最得意的儲存裝置，漸漸有點得意忘形起來。她從沙發那端轉過身來，面朝池野，湊得近了些。

池野發現，他們自相識以來，似乎總是靠得這麼近的：接吻，談判，撕咬，對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嗎，無知者無畏？還是經曆過什麼，才會放任目前看來很驚豔的天賦擺爛，對至惡和死亡無所懼？

有手段果決的試探，也有真心實意的感激，和自己這樣危險的人也平常處之。她就那樣對待着，不怕什麼，好像死生都是小事。

池野看着她，悄悄變成了一雙饑餓的眼睛。

海水對男人的注目渾然不覺，隻是做着一副誠摯懇求的模樣。拜托拜托，她就這麼一條路子了！給公主殿下的禮物箭在弦上。為了這個戒指，她海小水無所畏懼，英勇劍指！

“……年級評級賽結束後，校方會再組織一場全校規模的活動，你知道是什麼嗎？”

長久沉默後，池野突然問道。

這話難住了海水。她搖了搖頭，便聽池野似笑非笑地回答：“單身教師聯誼會。”

海水愣了一下。

單身教師聯誼哦……

她忽閃忽閃地打量他，狀若無意地回：“跟池老師有關系嗎？人家要單身教師。”

池野慢慢笑了：“怎麼沒關系？我這麼優秀的單身青年，當然不會被須來病放過了。”

“！是‘大齡’單身青年。”海水打擊着他，語氣卻像在跟自己較勁，“大齡！一把年紀了，還很不檢點。”

男人不在意什麼不檢點之類的，隻是問她：“你覺得二十六很大嗎？”

随着擡頭的動作，他額前的碎發微顫。大概是海水産生了錯覺，她竟然覺得池野是在隐晦地希冀着什麼。

……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跟我有什麼關系？”海水用了點力氣地掰着橘子，“反正像你這樣跟很多人有暧昧的人，活該單身沒老婆！哼，打一輩子光棍！”

池野盯着她的表情：“怎麼，又開始目無尊長了？懂什麼叫尊師重道麼？”

海水有點煩他倚老賣老的樣子，人家須來病校長都沒跟她擺架子呢：“我說錯了嗎？是誰一上來就……親人嘴巴！然後又用暗系魔力的秘密威脅我，哪裡有這樣的老師呀！這天底下有嗎？”

“‘親嘴巴’？我以為你不是小孩子了。”

池野說：“我不跟别人親嘴巴，我隻和人接吻。”

海水莫名惱火：“對哦，你跟人接吻！到處接吻！滿意了沒？”

“——如果到時候能攜女伴一同前去，就可以不必應對社交。”

池野及時結束了這個他自己也沒法回答話題：“你陪我去，我就幫你融合魔法戒指。”

海水不太想去：“……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哪裡有學生給老師當女伴的？”

池野剛想解釋這是聯誼會默許的傳統，就聽女生打斷道：“還有，我這麼高，豈不是襯得你更矮了？”

池野：“……”

他後悔了，要不還是幹脆利落地把她殺了吧？

但又見海水有點吞吞吐吐：“還有，那個，我也做不了女伴吧，感覺……我沒有那種氣質，好奇怪哦。”

……原來她也知道啊。

池野眼裡有着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他笑了笑：“打扮打扮，也還行。”

海水：“……”

不知為什麼，少女莫名覺得臉頰有點燙。

咬死他！老王八蛋！

……

接下來的一星期，海師傅都在兢兢業業地跟戒指的工藝和鍛造較勁，除了上課就是幹活，簡直有種不眠不休的勁頭。

沒辦法，再不抓點緊做完，萬一土子哥那邊效率低下一些，可就趕不上年級評級賽送出完美的成品了，豈不是要功虧一篑。

她這股子自己已經習慣了的沉浸勁兒吓到了不明所以的樂神望。男生最早發現了海水的異狀，這人一回宿舍就閉門不出，大門緊鎖、一步不動。

他用葉脈也沒聯系到人，隻好偷偷地在海水的門牌上留言，看上去是普通的問候，其實是在關心她死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