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理解這人到底在這個時間點上糾結什麼,隻是伸手去夠那個盒子:“别把衣服弄髒了,我租來的,洗壞了要賠……”
池野幫她把盒子抱起來,扣緊蓋子,在地上擺正放穩:“租禮服做什麼?”
……這不是擺明了嗎?
海水氣鼓鼓:“——你說做什麼?”
“……”
男人其實在看見裙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那是少女真摯又誠懇的回禮。她沒有忘記要做他的女伴,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隻是他尚不清楚海水的心意。
她有像他一樣糾結忐忑嗎?她也在意着這個舞會嗎?還是僅僅為了履行承諾……
見海水隻穿了睡衣出來,池野猜測她應該是在門口取信的時候被教宗的小把戲糾纏的,不是本來就要出門。秋風微涼,冷意襲來,女孩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池野第一次産生了這樣的想法:要是自己穿了外套出門就好了。這樣就可以脫下來披在她肩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愣愣地蹲着看她,像個愣頭青。
海水還在思索池野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呢,便感覺到自己的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下。
池野半蹲在她身前,姿勢乍一看有點像單膝下跪。
他說:“你看起來很冷。我抱一下你,你會不舒服麼?”
向來随心所欲又玩世不恭的浪蕩子、兵痞子,這個被她咒罵了無數遍王八蛋的男人,正在她面前俯首,認真地征求意見。
他他她,他幹嘛突然要抱我啊……
海水被強吻也沒怎麼樣呢,這回對方克制而禮貌地問一個擁抱,她卻開始有點慌。
“倒是,怎麼說呢……那個,也不會,不舒服啦……”
她結結巴巴地回答,不知這答案是否标準。可話音剛落,海水便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雙有力的手托着扶起。少女順着這力道站起身來,又穩穩落入了一個懷抱。
男人從背後輕輕環住了她,熱度順着肌膚相觸的地方傳遞開來,褪去了幾分寒意。
海水不怎麼和别人肢體接觸。父親很少露面,母親和她關系生疏,海燈是個恪守禮節的,頂多小時候被頑劣的海夏捉弄過幾次,但都算不上什麼心甘情願的親近。
可此刻,池野的雙手禮貌地搭在她的雙臂上,胸口也沒有貼緊她的後背,維持着一個足以禦寒而不逾越的距離。
與先前的試探和交鋒都不同,這回是在向她傳達着善意的信号。
——這是她的人生中第一次被溫柔而堅定地擁抱着。海水意識到這一點,突然感覺鼻頭一酸。
她慣常和自己獨處、性格又大大咧咧,很少主動開口向别人索要什麼,關心也好、愛也罷,從不麻煩别人。女生習慣了把沒心沒肺當成自我保護的武器,隻要她活得粗糙一點、随便一點,就沒有什麼能傷害到她。
過去身懷強大的雙系魔力時,沒人能夠幫得上她;現在魔力流失、弱不禁風,也沒人理解她的苦楚。
她本活在自己寂靜而孤獨的世界,可這星球卻被池野打碎了防護的機制,卷入了強勢轟鳴着的風暴。
池野也有點像隕石,跌撞着砸破了她的氣層,不由分說。
海水能感覺到池野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頸間,一呼一吸,很癢。
原來擁抱是這樣溫暖的感覺啊。她想着,方才發生的一切帶來的委屈與幽怨齊齊湧上心頭。
這個掌握着她的秘密的老王八蛋,雖然欺負她的時候嘴巴兇兇的,但在保護她的時候,對别人卻更加兇兇的。原來被人拼了命地保護是這樣的感覺,不畏一教之宗的威脅,也要破壞禁制解救她、站在她身前。
“——為什麼不用雙系攻擊他?”
池野用略帶責備的教導掩飾着内心的悸動:“光暗雙系魔力應該是魔法史迄今為止最為強大的種類,超過黑魔力幾倍還多。你就任由他的一縷氣息對你為所欲為?”
想象中的頂嘴并沒有出現,池野聽見女生輕聲說:“……我剛要打他,你就來了。”
沒人比他更了解海水身體裡蘊藏的潛能。隻要勤加修煉,擁有如此天賦的海水必然能在未來成為一個出色的魔法師、魔導師,甚至大魔導師,傲立魔法界。
所以池野能聽明白這句話,不是什麼示弱,而是示好。
——對他這個劣迹斑斑的混蛋的示好。
如果海水知道池野在想什麼,估計就會覺得好笑了。三年前的戰場上,海水曾面對一萬屍獸大軍面不改色;給傷者以消耗生命力的方式灌注魔力時,她當機立斷、眼也不眨。随着記憶的回流,海水知道,自己早就當過很強的強者了。
可現在,她頭一回有點想真心實意地去走近一個人——依靠一個人,偎在他身旁,做一個可以去親近别人的小廢物。
像總是會兇神惡煞地作勢逞強、習慣避開旁人的小獸,隻會跑到信任的人面前露出肚皮。
“池老師根本就不是壞人嘛……”海水小聲嘀咕,“我剛想起來了,我的雙系魔力,隻有好人才能發現的。”
池野卻說:“好人也就算了,别急着給我發好人卡。”
海水:“??”
什麼很什麼?
男人察覺到她體溫回暖,便幹脆地放開了手,俯身抱起禮盒,又鄭重地将衣服交回到她手裡。
池野深深望着海水的眼睛:
“聯誼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