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表情看起來很驚訝。她飛快地扭頭看看池野,又看了看申屠真,眼神緩緩閃過一絲了然。
申屠真覺得,自己總算沒有白費心思。而這個海水總算也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應該明白自己的到來是什麼意思了。
池野分明就是在處心積慮地靠近她,硬來的欺侮不行,就開始走感情的軟路子。
看來池野一點都沒有釋懷過先前的龃龉,不過是因為自己出于騎士精神保護了一位女士,他就要如此睚眦必報地回擊——用卑劣的方式。
方才看着兩人和諧而親近的互動,一向教養極好的申屠真也不由改了臉色。
他認真地盯着海水,海水也認真地回盯過去,恍然大悟道:“申屠同學……你也來參加聯誼會呀?”
申屠真:“?”
“我和池老師也是來參加的,真巧!”海水熱切地搭話,态度卻有些小心翼翼,“那天晚上給你發葉脈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沒想到你還特意來跟我打招呼。是我太小心眼了,真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應該先為你這種震天動地的蠢不好意思一下啊?!
申屠真徹底無語了。他當然不是來參加什麼見鬼的聯誼會,随便搪塞了一句:“……我隻是路過。”
海水在不該聰明的地方聰明了起來,疑惑發問:“可這個時間的話,你不應該在訓練嗎?”
突然出現在這裡,應該有什麼事的吧?
申屠真一時無法對此做出解釋。他以為他的出現就足以警醒女生了,畢竟申屠真從小到大接觸的都是玲珑心思的權貴圈層,無論是來往之術還是男女之情,大多人都是一點就透,甚至在來的路上他還在考慮,自己做的是不是太過明顯。
可海水既然問出這樣的話,一向誠實正直的申屠真隻好硬着頭皮說謊:“……我身體不太舒服,準備提前回去。”
有笨人在場的地方,也沒少了聰明人。
池野在看到申屠真身影的時候就懂這人在擔心什麼了,聽見海水的話後更是一笑:“申屠同學是該好好休息一下,畢竟白天忙着想用别人的性命再掙一次軍功,晚上還要給女同學發葉脈消息,确實分身乏術。”
池野講話刻薄、語氣譏諷,這回海水可聽出來了不對勁。她不由自主地先瞪了池野一眼,意思讓他少說兩句,而後趕緊沖申屠真使眼色:“申屠同學,我們這邊快開始了,你先回去吧!注意身體哦!”
申屠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原來真有人被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他出于道義想來提醒一番,沒想到好心成了驢肝肺,人家根本就不領情。
申屠真不願跟池野再講重複過無數遍的當年之事的解釋,也不想再摻和到這兩人的事中,隻是最後對海水直言:“——池老師與我有罅隙,你我又在一個小隊……相處時請多留意。”
他幾乎已經算是把話挑明了說,說罷也沒看池野的反應,直接轉身離開。
海水怔怔地看着男生的背影。她是在想問題的時候不太動腦子,但這不代表她沒有腦子。
申屠真言語懇切、目光如炬,他言盡于此,她也聽懂了言外之意。
池野譏笑一聲:“怎麼,看呆了?”
見人沒回話,池野慢悠悠地加重語氣:“看來還是加訓得不夠多,不然晚上怎麼還有閑情逸緻夜聊?”
海水完全聽不懂他的邏輯,她隻覺得池野一下子就從幫她抹勻口紅的成熟青年變成了莫名其妙的幼稚鬼:“不是,什麼夜聊呀……那天晚上隻是順便才跟申屠同學發葉脈的,我當時忙着在陽台跟天道乾說話呢。”
“……”
好一個汪汪立大功隊,上課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這群小子跟海水關系這麼好呢?
池野隻覺得心裡熊熊燒起股無名之火,怒極反笑:“你還挺忙?”
“沒辦法,人緣太好啦。”
海水謙虛地擺擺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池野,煞有其事地:“而且申屠同學的話也不無道理——對不對?畢竟有些人長得就像壞人呢。如果接近我是蓄意圖謀、為了報複别人的話,也很正常。”
池野心裡一緊。
他承認在自己初遇時起過類似的心思,但海水和申屠真的關系也沒有多密切,他去接近海水還不如去接近天道乾呢,人家倆還是一個高中畢業的。
但被誤解已然成為池野生活的常态。自幼開始修習暗系魔法時,他被身邊人指控為預備屍人;做間諜往來于紅點城邊境時,他被自己人懷疑是内鬼;為十三太保申冤叫屈地上訴時,他又被軍方判決成有臆想症的瘋子。
因為是不被看好和支持的人生,所以他從不奢望信任。
池野慢慢笑起來,眼裡多了幾分涼薄:“你也這麼覺得?”
終于輪到海水能自由表達的回合了,她長籲短歎,掐起嗓子學他的語氣:“——我神經病呀?!還‘你也這麼覺得’,哎喲……”
海水搖頭:“你們兩個之間的事,不管是矛盾還是誤會,我又沒經曆過,我怎麼知道是非對錯?”
池野沒想到她會講到這裡,微微一愣。
“而且……說實在的,你要我把‘雙系’魔法練好,不就是想再見十三太保一面嗎?”
海水說:“等我練好了、你又見到了,真相自然大白,你們不就能弄清楚了。所以,騙不騙我的,沒什麼必要呀。”
她又睜着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他,十分明亮:“騙我的話,還會為我保守雙系的秘密嗎,教我魔法運用的技巧嗎,給我準備橘子吃嗎——昨天那種時候還會救我嗎?”
池野突然覺得他看錯了人。海水并非表面上那樣沒心沒肺、粗枝大葉,她的遲鈍隻體現在聽不出不夠直白的話語中,而對于接收到的好意和關切,女生都會默默記在心裡。
是因為庶女的身份嗎,在家中沒感受過什麼關心,所以一丁點好意也會被放大,虧欠什麼都想着緻歉和補償?
池野沒有察覺,自己的目光正在逐漸變溫柔。
正好協辦聯誼會的志願者在催促來賓了,他便直接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海水自然垂落的手,拉着她往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