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痛飲你晶瑩的遺忘,地久天長,但沒有以往。”【1】
海夏默默看着手上傳單印有的字樣,腳步暫緩。
公宜侃跟着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今天海夏依照她的要求穿了身墨綠色的華麗制服,她看着高興,所以也願意在一定範圍内容許海夏的自由行動。
公宜侃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怎麼,想去讀書社?”
本來,像百團大戰這種人擠人的低檔活動,公主殿下是絕對不會參加的。但海夏今天這樣光鮮耀眼,她不拿出來遛一遛實在可惜,低調也不符合大陸第一公主殿下一貫的作風。
于是,兩人在人潮洶湧的魔法大道上也走得泰然自若。無它,沒人敢擋公宜侃的路罷了。
見海夏不回答,公宜侃也不介意,隻說着自己想說的話:“你這四年都加了什麼社團?有什麼推薦?”
海夏伸手,摩挲過傳單上的文字,緩緩答道:“系統分配的社團是校騎士團,我自己參加的是讀書社。以前讀書社經常舉辦些讀書沙龍的活動,很有意思。但自從社長過世,社團就沒再選新的社長,冷清了許多。”
海夏想起那個來自威爾根邊境的女社長,長發飄飄、梨渦淺淺,待人和書都很溫柔,還親自制作了書簽狀的胸針送給每位社員。
三年級的寒假實習時,女社長死于一場矮屍發動的突襲。小隊隊友帶回了她被黑魔法鏽蝕的胸針,把它安放在讀書社的活動室中。
海夏望着傳單,有些出神。
戰争不止,但生活還在繼續……是麼?大概是愛書的人付出生命以守護,才讓更多的人能安心讀書。
公宜侃看着男生隐隐有些悲傷的側臉,低聲說:“非要加一個社團不可,那就讀書社吧——使喚你也方便。”
她甚至屈尊到用嬌貴的纖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手本身軟綿而瘦弱,但海夏知道,這手的主人曾打敗阿斯特裡德的所有新生。
他微微一怔。
……這算得上是某種安慰麼?
公宜侃立刻補充:“不過,既然加了社團,本公主就要做社長!正好社長死了,我在哪裡都要當一把手!”
海夏:“……”
他還沒感動超過十秒……
“——死亡沒什麼可怕的,也不遺憾,也不可惜,隻要有價值。”
公宜侃漫不經心地摳着指甲:“某種意義上來說,死亡是唯一完美的永恒。……不是麼?活着的才辛苦。”
海夏明白的,公宜侃是在變相地安慰自己,隻是公主殿下習慣了用這樣别扭的關心方式。
就像她接下來馬上開始變臉大罵:“本公主還不夠辛苦嗎!以前成天訓練那群國王護衛隊的蠢東西,現在還要來全是平民的學校受鳥氣,死人也給氣活了!”
海夏:“……”
男生正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公主,餘光卻瞥見了一個算不上陌生的人影。
他不自覺地打起招呼:“……澄哥?”
狄永澄緩緩朝他們走來,不時回應着路過的同學釋放的善意。他是曆屆以來風評最好的糾察隊督察部部長,性格和善溫潤,一點也不像四處征伐、以暴制暴的校園武力組織頭目。
狄永澄沖海夏笑了笑,随即又轉向公宜侃,眼中流瀉出款款如水般的溫柔:“……公主殿下。”
公宜侃表情冷淡,但沒有什麼見到生人的嫌惡感,隻是勉強應了一聲:“嗯。”
狄永澄略猶豫,慢慢開口道:“我正好路過這裡……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您忙。”
他說着平常又客氣的話,紅暈卻悄無聲息地爬上了耳朵。
海夏心底突然閃過幾分奇怪的感覺。
狄永澄平時雖然也很溫文爾雅,但似乎不會給人這種“柔順感”。而他現在站在公宜侃面前,微微低下頭去,像是經年累月養成的恭順,甚至讓人産生一種錯覺——他是在求公主的垂憐。
公宜侃毫不在意地打發了他:“不用!本公主已經決定好了。你該做什麼就去做!少在我面前晃悠,看着就煩……”
狄永澄順從地應下。男生也沒覺得尴尬或丢臉,面色依然和煦,沖海夏點了點頭,徑自離去了。
海夏心底不由産生了一些古怪的猜想。好在公宜侃立刻打斷了他:“還有你!少在這兒想什麼有的沒的……他是皇室侍衛長的兒子,算是跟本公主一起長大的仆人。”
對狄永澄,公宜侃沒幾分好臉色。可她卻饒有興味地觀察着海夏的反應:“怎麼,你以為他跟你一樣,是來本公主這裡自薦枕席的?”
海夏的喉頭不自覺地一動。他搖搖頭:“我沒覺得他同我一樣,殿下。”
否認了他對狄永澄的猜想,卻沒有否認“自薦枕席”一詞。
公宜侃可不是什麼蠢貨。她敏銳地領會了海夏的意思,猛一揚眉,果斷擡手,捏住了男生的下巴。
海夏個子很高,公宜侃這動作本該有些滑稽,但公主殿下穿了個恨天高的高跟,加上強大逼人的氣場、迫使男生低頭的力度,使得畫面看起來也不奇怪,反而有種微妙的和諧。
驕厲的上位者寒聲道:“所以是我會錯意了?看着是個不卑不亢的……其實也有着不該有的心思——是麼?”
“……不是不該有的心思,我的心思一直規規矩矩地擺在這裡。”
海夏俯視着滿身利刺的女孩,目光清明:
“我來做殿下的跟班,本來就是心甘情願、自薦枕席。”
公宜侃凝神盯着他,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自帶聚光燈的兩人很快吸引了無數目光。估計用不了一分鐘,芝士報的頭條之位就要易主。
——身邊也響起了不合時宜的兩大聲“哇”。
公宜侃側目望去,便見她的頭号大跟班正看她得熱鬧看得起興。身邊是一個她略有耳聞的女生,也跟着裝模做樣地“哇”了一聲。
一般來講,海水都不會對海夏的舉動做出什麼誇張的反應來,意思基本等同于她不想給海夏什麼注意。但眼前這一幕真的很帶感,她實在是沒忍住……
汪湫洧站在海水身旁,唇角微微揚起。她用鑲滿珍珠的鞋子踢了一腳陽茁一,于是男生勉強也“哇”了一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