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望……”
樂平安熱切地抓着樂神望的手,喃喃道:“好孩子,在學校還順利嗎?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
男人臉上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隻是年紀太老,身材又因為長年累月的焦慮而過分消瘦,更顯疲憊的衰态。
樂神望和父母在阿斯特裡德正門口附近見面。雖然選擇了相對而言僻靜些的角落,但因着男生的名頭,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和駐足。
近日來,樂神望的名氣倍增,但又因為校騎士團一事,聲望似乎并不像往日那樣隻往好的方向發展。
男生其實正為此低落憂郁着,但見父親的樣子又十分疼惜。明知對方意欲何為,還是忍住了自己想要傾訴煩惱的表達欲,先回答他的問:“父親,我在學校還不錯,結識了聯邦汪家的汪小姐。”
“好,好啊!汪家,汪湫洧是嗎?”
樂平安掩飾住眼底的狂喜,激動地把樂神望抱在懷中:“好,真是太好了!!好孩子!”
男人表現得如同一位真心實意為孩子着想的家長,他甚至試圖把已經成人的兒子托舉起來,像舉一個沒長大的小孩。
這舉動明顯取悅了少年。樂神望微笑着,卻也沒有真的讓年邁的老父親為他費力費力。他隻是深深回抱了下樂平安,帶着無限的眷念。
馬敏看着這一幕,一邊緊緊挽着兒子的胳膊,一邊語速飛快地追問:“神望呀,既然認識了汪湫洧小姐,有沒有見到汪副校長?有沒有和須校長說上話?有沒有……對,侃公主呢?好孩子,寶貝,媽媽的希望——有沒有跟侃公主交好?”
眼見妻子越問越急,樂平安巧妙地與兒子拉開了距離,也恍然大悟地點頭:“好小望,是呢,你母親問你,公宜侃有認識嗎?這位侃公主才是大陸的頂級權貴!”
樂神望怔怔看着父親遠去的胸膛,半天才反應過來,低聲道:“……兒子無能,還沒能結識侃公主。”
聽了這話,馬敏神情一黯,似乎在強忍着失望,勉強笑道:“好孩子,不要緊的……這有什麼?我就是過問下,沒有關系,是吧,平安?”
樂神望慚愧地望着母親:“不是的,都怪我——”
“怎麼能在小望面前說這種話?為什麼要給孩子這麼大壓力!”
樂平安嚴厲地指責了妻子,一邊質問,一邊不住地喘息起來:“孩子,别把你母親的話放在心上。無論你做得怎麼樣,好還是壞,就算不夠完美,你都是我們的孩子。隻不過是我們做父母的還不夠稱職……不過是我們樂家沒能給你更好的身份!不過因為是我們是平民罷了——因為我是前朝女奴的孩子!咳咳……”
樂平安哀哀地望着兒子,劇烈地咳嗽着。馬敏在一旁拍起丈夫的背,重重一歎。
從小學參加王室宴席時沒能成為國王陛下欽點的“塞蘭弗列德之子”,到中學升學考隻拿了全公國第二名,再到父親砸下重金做慈善才在最帥高中生争奪中拔得頭籌……
每當樂神望面對類似這樣的一幕時,心底就會湧起心虛和愧疚來。父母依然是世界上最最愛他的人,而今,他卻連父母想要讓樂家晉為貴族這樣的小事都無法做到,這還不是不孝麼?
樂神望覺得自己實在是差勁極了。離開家後,陌生的環境和友善的同學使他樂不思蜀,居然真的沉浸在了所謂的校園生活中,連父母這麼多年來唯一的願望都不夠上心。
男生本來已經習慣了在深愛自己的父母面前承認自己的無能。但不知為何,這會兒的樂神望卻多了一絲不平常的心緒。
……這真的是他好不容易盼來、能見到他們的校園開放日嗎?
他是那般地思念遠在故鄉的父親母親,見到他們的第一面就開始講起自己在阿斯特裡德的日子,大多是開心的,講學到的魔法知識、實戰經驗,後援會那些認可自己、活潑真誠的姑娘們;也有新奇的,講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小水、學校裡古古怪怪的老師和同學。
當然,偶爾有些壓抑的時刻,比如最近兩天“校報”上的輿論風波。男生自幼對自己嚴格要求、追求完美,聽到最多的不滿都來自寄予厚望的父母,很少收到外界的惡評。
樂神望滿心信賴地講着自己不會訴說給任何人的委屈,像隻在外昂首驕傲、回家又可憐兮兮的小貓。可父母聽完這一切,開口第一句,卻隻是在問他有關汪湫洧的事。
——能幫助樂家晉為貴族家庭的事。
或許父母都是這樣的吧。他們當然深愛自己的孩子,隻是眼前有更加擾人的煩心事。這愁緒使得他們已經用盡全力地愛着了,卻又不得已對孩子有着愈發嚴格的要求。
樂神望這樣想,靜靜望着眼前紅了眼圈的父母。
……想什麼呢?他們可是世界上唯一不會因為他的外表才愛他的人啊。
男生漂亮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澀意與堅定。他條件反射般地說出了保證與安慰的話,于是便見父親的背不再那般佝偻,母親慣常凄苦的神色也逐漸明豔起來。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吧。無論如何,父母能不遠千裡地來探望,他都已經心滿意足,還要奢求什麼别的呢?
樂神望依依不舍地離開母親的懷抱,送别了二人。他們着急去辦公樓拜訪汪滋泓副校長,這是他從汪湫洧那裡置換來的條件。
男生望着父母的背影,剛望了一會兒,葉脈便接着震動了起來。他接起通話,那端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女聲:“……樂神望。”
——是剛剛才提及的汪湫洧。隻是女生聲音異常冷漠,沒有往日的悠然輕快,而且還反常地叫了他的全名。
汪湫洧淡淡道:“說起來,我幫過你多少了,神望?引薦你,引薦你的父母,甚至引薦你們樂家……可我隻叫你做了擎制左聞廈這一件事。不是嗎?”
樂神望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聽着這話,不由自主地有點慌亂起來:“汪小姐,今天我的父母來學校了……無論如何,請你——”
“——就這一件事,你也能做得這麼差勁?”
汪湫洧冷笑一聲,不想聽樂神望的解釋,直接挂斷了電話。
她本來興緻盎然地來找陽茁一的“麻煩”,給自己找點樂子,卻在走到能看見校工宿舍的拐角時,看到了門口被人痛打倒地也不忘護着母親的男生。
之前與樂神望調情,不過是她生活無聊、拿他打發時間。可自己真正感興趣的寶貝卻因此蒙塵,她又怎麼會給樂神望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