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池野這樣。
海水乖乖坐下,心卻砰砰直跳,接着方才的話茬:“我剛剛還沒說完呢,你聽完嘛。申屠真是對所有人都很好的,一視同仁,而你卻是對所有人都很壞。”
池野聽不懂她講這種對比的意思。是方才誇獎申屠真誇得還不夠嗎?還是覺得自己那番話講得不好、壞得要命?
男人身上還滑稽地圍着圍裙,藍灰色襯衫上沾了點點油漬,隻沉默着站在一旁接受審判,樣子有點尴尬。
卻聽她說:“池野,你對所有人都很壞,卻隻對我一個人好。我當然感謝申屠同學均等施舍的好意,但我更喜歡那種隻給我的、唯一的偏得。你是這樣嗎?”
你是這樣嗎?對我偏心、偏頗,覺得平凡的我最最特别,獨一無二?
池野緊盯着她,卻沒有回話。
海水見他不吱聲,心裡不免患得患失起來,仗着一點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硬是反複追問:“是這樣嘛?是嗎?是不是?”
而随即落在她額頭上的一個吻,堅決,缱绻,笃定,珍視,成了最好的回答。
……
“……綜上所述,我們懷疑,鄭大錢事件在校園中并非個例。此類事件不隻局限于性别偏見與道德規範的問題,而是可能存在于人類體内的獸人血脈劣向覺醒。所謂劣向,指的是不覺醒出獸人的忍耐、勇敢、機敏、自尊,反而覺醒出偏執、殘忍、暴躁、過激。獸人雖然非我族類,但我們的論據并不是要一棍子打死所有獸人……”
海水尤其補充道:“絕對不是哦!絕對不是!”
活動室内,生消惡繼續規規矩矩地念着整理好的報告書:“此類事件在校園内頻發,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學校内存在着一些暗流湧動的、鼓勵這中血脈進行劣向覺醒的組織,甚至于……”
貫單程铿锵有力地總結:“甚至于,我們懷疑,已經有一股屍族的勢力滲透進了校園。”
此等破壞校園穩定的危言一出,全場寂靜。但貫雙裡卻沒有幾人想象中的吃驚和不可接受,而是和狄永澄對視一眼,露出了意料之中的了然。
“……确實存在這種可能,這也正是我和老狄研究的猜想。在沒有任何誘導與提示的情況下,你們依然給出了這樣的調查結果和定論。或許,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明,此種推論并非空穴來風。”
貫雙裡的臉上通常帶着淡淡的笑容,可偏偏在這樣真心實意的時候,她收斂了幾分面具般的笑,神情鄭重。
不知為何,海水反而覺得這表情才是她對他人較高的贊許。
她沉聲道:“我對各位的徹查十分滿意。”
狄永澄也點頭:“有關後續的調查,各位可以在假期實習中繼續探索。時局動蕩,或許答案就在滾滾行進的車輪裡。”
難得學長開口說話,說得還是蠻官方。
散會後,海水打了個哈欠。她前腳都要走出門去了,狄永澄後腳突然攔下了她:“海同學,打擾了。我想請問一下,精英分部一年級的期末安排出了嗎?”
這個問題來得稍顯突兀,但狄永澄問得很客氣,海水雖然奇怪,還是乖乖答道:“我記得通知說是一月初放假,但具體哪一天還不清楚。有什麼地方能幫到學長忙嗎?”
狄永澄平靜一笑:“我知道學妹是公主殿下珍視的友人,所以想着過問一句。沒什麼可隐瞞的,我是從小守護公主殿下長大的杜曼斯特皇家侍衛,學期結束時正好能護送公主回國。”
哇!居然還有這麼一說!怪不得年級評級賽的時候狄永澄的解說如此偏心,那天他還打扮得像隻花孔雀……原來如此,兩人早早就是舊識了。
海水雖然不敢對大名鼎鼎的督查組組長不敬,但還是忍不住想問:“恕我冒昧,學長,可是公主殿下的實力那麼強,真的還需要人護送——保護嗎?”
這問題的無禮不在于表面的内容:狄永澄能打過公宜侃嗎,而在引申出的含義——“弱者”也可以保護“強者”嗎?
海水聯想到口口聲聲說保護、實則是在要求她回長赢去的海夏,不由笑了一聲,不帶什麼正面的情緒:“學長是不是也覺得,隻要是出于為别人好的目的,就可以替别人做決定呢?”
沒想到的是,狄永澄竟然因為這樣無端的指責感到羞愧,甚至低下了頭:“……擅自探聽殿下的日程,的确僭越,這點是我考慮不周。不瞞學妹,殿下從小就有些——抗拒我的接近,或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我從沒在戰鬥中戰勝過殿下。”
海水猶豫了下,問了個愚蠢的問題:“是不敢嗎?”
“——隻是狄某無能。公主殿下天資卓絕,修煉之自律刻苦也非常人能及,我心服口服。”
狄永澄話鋒一轉:“不過,學妹,即便我不及公主殿下強大,我也願意去守護殿下。或許我的力量不如她本身,但我可以為了殿下窮盡超過生命價值的一切,并視這種奉獻為騎士無上的光榮。”
海水終于收起了平時慣常擺爛的懶散模樣,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可是,學長,你都打不過殿下啊!她能解決的事自然可以自己解決,一旦她遇到危險的話,你又能做些什麼呢?”
命運對海水不就是如此嗎?她用與生俱來的雙系魔力,救人水火、心系大陸,換來的不過是恩将仇報、戰火重燃。
海水其實早已沒那麼想要強大的力量了。仿佛大陸自形成之初便是如此,分分合合,歲月流轉,日月往來間,還是發生着那些周而複始的事,不會因為她的行為有任何改變。
連她唯一想要守護的人也不曾知曉她的付出,還是每天傻傻地守着一份見鬼的信仰,即便這信仰一直在蠶食自己……
種種這般無力的舉止,與其美其名曰守護,還不如就叫無用功。如此一意孤行、一往無前的付出,真的值得麼?有什麼意義麼?
狄永澄隻是說:“盡管我的答案也不标準,但如果學妹未來有了想守護的東西——不是出于報恩或者責任感、也不是執行什麼不得不完成的任務,隻是一種一定要對抗既定命運的全力以赴時,大概就會明白我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