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饒有趣味地觀察着每一幕還原、每一個靈魂。
即便真心之蝶的制作工藝再複雜、運行設計再精巧,已經到了能夠在被驅動時産生意識的程度,但說白了,蝶也隻是一個魔法道具。
身為一個無法自主控制的物件,蝶沒有真正的生物那樣複雜的情緒,隻有簡單直給的思考。作為觀察了整個事件的旁觀者,她不關心人類的喜怒哀樂,隻是好奇事件的真相。
上一次被喚醒,金色大陸的統治者可還是精靈族。再被喚醒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樣的熱鬧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湊到的。
蝶先放眼還原的場景。從此刻開始,一切都是在按照過去的真相上演了,十三太保也都是他們本人。
隻見十三太保圍着蓮花村的傷員們轉了起來,忙碌不停。申屠真盡自己所能地照顧着衆人,立刻調來了不少兵過來幫忙,可惜這批駐紮的大多是實戰經驗不足的文兵,與其叫幫忙,不如叫跟十三太保學習。
白荷寸步不離自己的孫女朵朵,直到小女孩幽幽轉醒。她幾乎沒什麼傷勢,擡眼看着自己的奶奶,看了半天,又像是極為困倦一般,睡了過去。
蝶注意到,這些村民都有些過分沉默,除了處理傷口時的低呼以外,幾乎沒說過任何話。
大胡子是個擅長跟人溝通的老手,老鼠也深谙此道,可兩人跟傷員們聊了一圈下來,幾乎沒人願意開口。
夜裡,安頓好村民後,十三太保與申屠真聚集一處,終于将戀戀不舍的白荷從朵朵身邊撬走,讨論起此事來。
錘子是偏保守的個性,盡量按常理去分析:“土生土長的村民們,平時也沒什麼大災大難,突然遭到變故,肯定反應不過來的。被從來沒見過、隻活在傳說中的屍族入侵了村子、綁架要挾……他們心裡有些創傷、沉默寡言了,是不是也算正常?”
“……你分析就分析,哪裡加出這麼多形容詞?”鐵拳受不了這種感性的表達,“就是他們受刺激了,所以不說話呗?”
釘子倒是覺得愛人說得很好,手語比劃了一個大大的贊。
申屠真不同意:“一個兩個被吓到了、一半人被吓到了,都能理解……十二個村民,每個人都吓得一個字也說不出?朵朵見了她奶奶,哭都不哭一聲、也不說話,這合理麼?”
“我們,不是偵探。”瓜皮認認真真地搖頭,“我們是兵,我們打仗!”
大胡子能明白智力缺陷的侄子在說些什麼,他的意思是,做他們該做的就好。
螢火蟲搖頭:“我們是要打仗,但我們也不能不動腦子——瓜皮,姐姐不是說你哦!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給老大添麻煩。這麼重要的一批人在我們手裡,不能出岔子。”
白荷低聲道:“……我們家的人都死光了,隻有朵朵了。”
風月點頭:“明白。但事出反常必有詐,要不然,我去探探?”
“你是說現在?大半夜?”精靈嗆聲,“怎麼探,把人拉出來細問?問誰?”
烏龜回答:“要不就朵朵吧。人還是在身邊才安心,不是嗎?”
天秤說:“可以。就算孩子不想開口,我也有辦法讓她開口。”
白荷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十三太保的兄弟不會拿自己孫女的安危開玩笑。
老鼠臉都綠了:“不就是喝個誠實藥,你至于說得像嚴刑拷打一樣嗎哥?”
“不管怎麼說,今晚可以一試。”申屠真沉吟一聲,做了決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宜早不宜遲,肯定盡早發現比較好。諸位,你們認為呢?”
衆人互相對視,思考一番,全都贊成。
對身輕如燕的風月來說,在不引起普通人注意的情況下,半夜從傷員營帳中帶個孩子出來,算得上輕松。
他再回到十三太保的營帳時,朵朵甚至還沒睡醒,閉着眼睛,呼吸安詳,嘴巴一撅一撅,唇邊沾着些晶瑩的口水。
精靈對小孩子沒什麼概念:“她才這麼小,會說話嗎?”
烏龜在孤兒院長大,對各個年齡段的孩子了如指掌。不等白荷說話,她便先道:“五六歲的樣子,不小了。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往我的白粥裡扔老鼠屎了。”
精靈豎起大拇指:“烏龜,好人緣!”
烏龜:“……”
老鼠:“烏龜,你是在說真的老鼠屎對吧?不是我的屎吧?”
烏龜:“……”
這群人都有毛病!
白荷憐愛地抱着小小的姑娘,開口:“那我,把她叫醒了?鐵拳,瓜皮,你們守好門口;天秤,你先在旁邊準備;申屠小将軍,你離遠些,注意安全。其他人往後一些吧,别吓到朵朵——錘子釘子!你倆别貼我孫女臉上!!你們已經有孩子了——烏龜就在那兒呢!别像癡漢一樣看我孫女!”
如此言談後,白荷輕輕地晃了晃臂彎,孩子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她似乎被陌生的環境吓到了,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衆人。
眼見他們要開始跟朵朵對話,蝶換了個場景,觀察起靈魂态來。
大部分人都專心緻志地看着接下來發生的場景,更多的是好奇。隻有申屠真看起來很平靜,可蝶分明看到他瞳孔緊縮,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之物。
連蝶也很想知道申屠真在想什麼,可惜真心之蝶隻能聯通意識海的主人,對外來者無用。她隻能知道海水的小腦袋裡想些什麼,但探查不到别人。
整場還原裡,申屠真的反常是從成為天秤開始的,越到後面,越發沉默,像是早就知道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
他的沉默是一場未爆發的山火。——蝶從海水的腦海中挑挑揀揀,選了個形容詞,如此想道。
火是蝶最怕的東西。
回到還原時,朵朵仍眨着水汪汪的眼。白荷嘗試跟她交流,忍不住濕潤了眼眶:“朵朵?好久不見了……記得我嗎?我是奶奶呀,朵朵?”
見人不做聲,白荷抽了抽鼻子,繼續溫聲細語:“朵朵,能說出話嗎?嗓子不舒服,還是吓到了?不急,跟奶奶說說……”
朵朵平靜地看着老人,依然沉默,和之前的情形差不多。
見白荷掉着眼淚,螢火蟲湊上來,很溫柔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别怕,朵朵,這是你的奶奶,你的親人。我們也是你奶奶的親人,我們不是壞人,你可以說話的,這裡很安全……朵朵,是不舒服嗎?不舒服就指指喉嚨?我們很厲害的!我們可以保護你,朵朵。”
朵朵嗫嚅幾聲,突然一皺眉頭,神情委屈,爆發出響亮的哭聲來。
衆人有些茫然,大胡子卻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對!!不對……”
眼見天秤從一旁沖上前去,就要往朵朵嘴裡灌什麼藥劑,大胡子大喝一聲:“——天秤,換昏睡的藥水!快!”
申屠真不确定天秤要做什麼,試圖阻止。天秤瞪了大胡子一眼,不作聲,但還是收回了能讓人說真話的誠實藥,按大胡子的要求換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白荷甚至沒來得及反應。
藥劑剛剛進入孩子的嘴巴,朵朵就要掙紮着起身。天秤一狠心,硬掰着孩子的嘴巴灌了下去。朵朵的身體抽搐了下,沒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