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對此興緻盎然。她不能理解人類的情感,隻覺得提出問題和得到回答很有趣。她高興地問靈魂态的池野:“如果你也在場,你會怎麼選?”
靈魂态是不會受傷的,可蝶總覺得靈魂态的池野在流血。男人似乎是想開口的,可嗓音嘶啞,隻發出一丁點音節,一個字也說不出。
大胡子已經說了很多話——已經說完了該說的、想說的,所有的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招了招手,門口的瓜皮就像小狗一樣過來,站在他親愛的二叔身邊。
大胡子拍拍地面,瓜皮便乖乖坐下。高大的男生局促地抱着膝蓋,便見二叔從懷裡掏出一根雪茄,叼在嘴裡點燃,而後遞給了他:“瓜皮,抽——就是,喝!嗯,怎麼說呢……瓜皮,嘬這個!對,嘬!”
瓜皮是聽不懂“抽”這種話的,但“喝”能很快反應過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學二叔的樣子,兩個指頭夾着,然後把煙嘴放進嘴巴裡。男生嚼了下,又吮吸了下,被辛辣嗆得眼淚直流:“咳咳咳……”
男人拍着侄子的背,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一向讨厭煙味的精靈突然走上前去,向大胡子伸出手。
男人愣了一下,搖搖頭,用同樣的方式給了他一根,從拍一個孩子的後背,變成了拍兩個。
精靈用被嗆得有點啞的嗓子,對申屠真說:“申屠指揮官,就像你說的,時間不多了。我們越拖延,所有人都越危險。”
螢火蟲也一瘸一拐地上前,艱難地蹲下身子——猝不及防間,親了精靈的臉蛋一口。
眼見男生震驚的神情,她暢快地大笑:“早想這麼幹了!我不喜歡你的性格,但是臉實在漂亮……小精靈,别生氣,都要死了,你就當滿足我的心願?”
這時,她随身的口袋裡,居然飄飄然飛出一隻螢火蟲來,顫顫巍巍地發着光,用力扭着屁股。
精靈看着那東西,惱羞成怒:“那我就喜歡你的性格啊?神經病!……你不是不養這玩意了麼?怎麼還有一隻?”
螢火蟲洋洋得意:“不懂了吧,這隻螢火蟲有魔法,會在很久的以後遇見一個有緣的人。”
蝶感受到劇烈的情感波動,便見靈魂态的徹裡源跪坐在地,呆呆看着螢火蟲,不知在想什麼。
精靈看不慣她神神鬼鬼那一套:“螢火蟲不是最多隻能活一個月?哪裡來的很久的以後……”
螢火蟲眉眼彎彎:“不懂了吧!一隻螢火蟲滅、萬隻螢火蟲生,總有亮着的,總能照亮這世界。我也選好了哦,我還挺開心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殘廢也能幹大事的感覺——很激動!我們上次打架都是兩年前了,好寂寞。這回,總算能派上點用場了?”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對申屠真說,對大胡子說,也是對所有人說。
這并不是一個某某某提出請求、某某某來應允的情況。這是一場簡單直給的宣言大會,甚至像是蝶的腦回路:提出問題,得到回答,即可。
天秤從自己的空間道具中拿出一塊形狀奇特的玉石。他撫摸着那玉:“我媽給我的。她本該是一個偉大的道具師,藥劑師,魔法師——要不是嫁給了我父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他們都死了。”
四年來,天秤第一次在十三太白面前袒露自己的過去。這意味着什麼,所有人都清楚。
男人說:“這裡面存着一個凝固魔法,打碎這玉就能觸發。就算是魔導師級别的對手,也能被定住一秒鐘。我沒那麼多鐵拳要的昏睡藥劑,想來想去,這個最合适。一秒鐘夠我們自盡了,但是,大胡子,一秒的時間夠你用秘術麼?轉移屍族?”
大胡子點頭:“夠。”
天秤說:“嗯,那就夠了。”
那就夠了。他的夢想就是要闖出一番名堂,要之前那些瞧不起他的、鼠目寸光、有眼無珠的家夥好看。
如今,做這麼一件牛X事,不給他們看,對得起自己……也就夠了。
申屠真不想扮演這種站在十三太保對立面的角色。如果可以,他自己才是最甘願赴死的。可池野乞求他的臉就浮現在他眼前,句句含淚,字字泣血。男人很年輕,卻像隻風燭殘年的枯葉蝶,明明自己已經腐朽了,卻還要護着身後脆弱的蛹。
他答應過池野的,不該食言。他要守護比池野性命更寶貴的東西,一諾千金。
——可他能怎麼辦呢?是要他來決定嗎,說你們不要這樣,轉而讓十二個村民赴死?
是要他說,朵朵還小,又是白荷的孫女,就不用死了——然後剩下十一個村民就可以去死嗎?
……還是要他對十三太保說,你們的命“更寶貴”?所以,不要死?
生命無法度量。申屠真明知這一點,可十三太保的選擇,似乎已經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烏龜和風月對視了一眼,牽起了彼此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鐵拳說:“我不懂那些,我隻是不想再拖老大的後腿了。我們這些兵,再苟活下去,不就是老弱病殘的廢物麼?老大一直把我們保護起來,但我們也是軍人!我也想做點什麼。我也不在乎公道,能有點用就行……就這樣。”
老鼠環視一周,說:“其實,我不信誰會有别的選擇……怎麼說呢,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一條心。不是嗎?”
而從頭到尾沉默着的,除了啞巴的釘子,卻是一直沒有表态的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