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本該是淑氣漸生的窈窈春日,卻莫名來了場倒春寒,漫天細雪紛飛,叫宮裡有些愛美的小宮女生了一場風寒,忙不疊脫下輕盈的春裝。
容嬌從酣夢中醒來,朦胧之中,入眼便是一片春雪風光。
“嗳呦,這雪才停了半月不到,就又下雪了。”白術抱怨着換上厚實的冬裝,撇着嘴兒對容嬌說道:“我昨天那一襲薄衫子可漂亮了,今日你瞧瞧,這一身冬裝穿得,多顯胖呀。”
容嬌揉了揉睡迷糊的雙眼,對白術抿嘴笑道:“姐姐穿薄衫子像蝴蝶似的好看,穿冬裝就像覆雪的臘梅花,美而厚重,怎麼樣都是好看的。”
“這天寒寒涼涼的,若是姐姐不穿得厚實些,就會打一整晚的噴嚏,既自己難受得緊,也擾了别人的好夢。”容嬌眨了眨眼睛,認真道。
白術原本含着幾分抱怨的臉瞬間就笑開了花,對容嬌“撲哧”一聲:“阿嬌你的嘴那麼甜,怪道江尚宮那麼疼你。”
這殿中省管着的宮女宦官們都知道,尚宮局的江尚宮有個極為疼惜的義女,不但平日裡精心護着,還教習一些詩書文墨,渾然是按着閨秀小姐的樣子養的。有些知道的老宮人都說,這是江尚宮準備等着放出宮女的時候,将容嬌塞進去,再好好相看一門親事呢。
有的人羨慕容嬌的好運,也有人酸妒容嬌。
白術卻是沒想過這些,隻覺得個人自有個人福氣,容嬌性子良善,是個頗為不錯的共事兼朋友。
“對了阿嬌,你是頭一回和旁人一起睡,睡的屋子也不如你從前的,可還習慣?”白術被容嬌誇得心情愉悅,一邊加快速度收拾自己,一邊對容嬌關切問道。
去年年初容嬌雖說被安排進了禦膳房做事,但仍是回江尚宮那兒睡自己單獨的小屋。今年年初卻不知怎麼的,忽然搬了過來,也少往江尚宮那兒去了。
莫不是,容嬌惹惱了江尚宮,被趕了出來?
這樣想着,白術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容嬌,見對方咬着下唇,俏麗的眉眼間隐隐有傷心失落之意,便掩去了話頭,隻說去外間洗漱。
聽到白術提及江尚宮,容嬌就想起姑姑近日莫名的冷淡,對外稱病,卻不叫她近身服侍,反而叫她搬了出來。
容嬌自是知道姑姑做事都是有道理的,她隻覺得有些不解,但仍是打算聽從姑姑的安排,安安靜靜地在禦膳房做事。
“多謝白術姐姐關心。”容嬌松開有些泛紅的下唇,對白術點了點頭:“我都還習慣的。”
雖說外頭傳得她如何被江尚宮嬌養,但她可沒習得一點嬌氣别扭的壞習慣,反而有些沒心沒肺的,看見吃食就能放下别的。
也正因此,容嬌求了江姑姑,将自己調到禦膳房來做事。
白術聽了容嬌的回話,就放心地去洗漱了。容嬌也加速動作,随後和白術并肩往禦膳房走過去。
二人繞過暗紅雕花的回廊,外頭正是疏雪碎碎地飄着。雪粒子雖小,若是冷不防觸到額頭上,可是能叫人打一激靈的。
容嬌就是這樣激靈了一下,望着雪絮子憂愁了起來:姑姑本來胃口就不大好,如今生了病,再加上這個倒春寒,難受地不想吃飯怎麼辦?
容嬌放緩了腳步,在心中有些興奮地忖度着:自己也在禦膳房做了一年多,是不是可以親手給姑姑作一份羹湯呢?
當初容嬌自請去禦膳房做事,除了自己愛吃的緣故外,容嬌也存了旁的私心:姑姑一向是挑食的,若是自己能學一門禦膳的手藝,不僅能叫姑姑愛用膳一些,還能讓姑姑為自己自豪些——畢竟那禦膳房的手藝,可不是好學的。
可江尚宮卻是早早和禦膳房總管姜德生打好了招呼:任憑容嬌怎樣撒嬌賣軟,萬萬不許容嬌動手做膳食。
這是生怕容嬌傷了自己的緣故,也叫容嬌郁郁了一段時間。
如今江尚宮生了病,卻是給容嬌一個嘗試的機會。
白術在回廊的裡側,也偏着頭看雪,視線卻是不由自主地被容嬌吸引住:
少女生得膚若凝雪,錦扇一樣的鴉睫上有細碎的雪粒,疏疏地閃着光亮,叫人挪不開眼。
許是在想着心事,柳眉杏眼間都蓄着流轉的秋水,嫣紅的唇又被咬起,像盛開在雪地上的一朵嬌豔芙蓉。
純然,明媚,又帶着一點軟甜。
難怪,有人說,容嬌是因為生得好,才能被江尚宮一眼看中,收作了義女。白術有些愣愣地望着容嬌的側顔,在心中默默說道。
既是看着容嬌的面,白術自然發現容嬌顯露出的憂愁和興奮。
白術以為容嬌是因為被江尚宮趕出來而受了打擊,正想開口安慰安慰容嬌,卻見容嬌忽地回頭看向自己,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白術姐姐覺得如何?”容嬌柳眉彎彎,抿着唇有些期待地望向白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