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容嬌被采月陰陽怪氣一通,面上是平平靜靜地回了話,可心裡頭卻是一陣一陣地難受。
在回禦膳房的路上,容嬌都壓着眼中的淚水,半垂着面容一路小跑。
等看到禦膳房的那一盞暖燈,容嬌便再也忍不住,踉跄着進了屋。
屋裡方才做膳食的居竈還隐隐有熱氣冒出,熏得容嬌鼻子一酸。再看看手中頗沉的暖木食盒,容嬌心中又難過了幾分。
于是容嬌将暖木食盒放在桌上,自個兒坐到門口望月賞雪解千愁去了。
容嬌雖然總是被人說小傻子,但此時望着月亮,将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重新過了一遍,終于發現點不對勁的地方了——自己過去幾個月都是乖乖的,沒有半點叫姑姑生氣的地方,反而姑姑有些不大對勁。
姑姑必然是遇到些難題。
容嬌想到這一點,卻愈發疑惑了起來:姑姑在尚宮局位高權重,是怎麼樣的難題才叫姑姑作出這般奇怪的舉動呢?
還是純粹是自己想多了,姑姑隻是單純地……不想見自己了?
思慮以上問題的同時,容嬌也不忘那一碗莼菜疙瘩湯——浪費可恥,可自己實在是用不下了,那給誰解決比較好呢?
容嬌腦袋飛速轉動着,倒忘了擦一擦自己的淚珠——一半是方才難受時蓄的,一半是被細雪拂面激靈的。
眼珠轉了轉,容嬌就發覺前頭昏暗處站了個人。
燈燭昏暗,隻照亮了那人大半的容貌。
那是位極清俊的男子,身形颀長挺拔,生得膚色白皙,劍眉星目,竟是比天上的月兒還要叫人注目。
原本緊皺着的、清隽疏離的俊眉,因着燭光的朦胧,帶上了幾分溫潤柔和。
男子生得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盯着人瞧時像浸透了皎潔的月光,顯得清冷又溫柔,叫容嬌瞬間就愣住了:這樣的豐神俊秀的男子,當真是……好看極了。
比白芷愛看的那些侍衛哥哥還要好看。
容嬌原先準備打聲招呼,不想因為方才腦中想着莼菜疙瘩湯的事情,便脫口而出一句:“你……你吃疙瘩湯嘛?”
話一出口,容嬌就有些後悔——這實在有些唐突了,而且對方瞧着便是清冷的性子。但容嬌仍是下意識地期盼望去,心中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
然而,出乎容嬌的意料,那名極好看的男子居然點頭應了下來。
“好……那麻煩姑娘了。”沈陸離凝視着容嬌秋水搬的雙瞳,半晌後,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容嬌又愣了片刻,擦了擦眼淚,随即有些呆呆地站起身子來,打開門作出請的動作。
等沈陸離進了門,容嬌才注意到還沒收拾好的鍋碗,不由紅了面,白嫩的兩頰上染上粉霞,有些讷讷道:“這……這兒有些亂,還請不要介意。”
說罷這話,容嬌又看了看禦膳房又高又大、沒有闆凳的備菜桌子,覺着叫旁人站着吃飯總不大好,便要去搬個高些凳子來。
沈陸離瞧了眼蒸騰着些微熱氣的鍋碗,反倒覺得有了幾分幼年記憶中的煙火氣息,生了放松親近的感覺。
再看看容嬌染了淺粉的俏面,沈陸離覺着自己的心像被外頭的風拂了一下,有種輕輕盈盈、搖搖欲飄的感覺。
這可不是他往日的模樣。
沈陸離抿了抿唇,直覺自己今日有些奇怪,卻并不讨厭這種感覺,反而還想多待一會兒,再……多看看面前這個兔仙似的、極乖甜的小宮女。
見容嬌要去張羅凳子,沈陸離便開口道:“這兒也是幹淨的,我并不介意,姑娘不用勞煩去搬凳子了。”
因着一段時間未曾喝水,沈陸離本就溫潤的嗓音添上了三分的沙啞低沉,像月下輕鳴的古埙,落在容嬌的耳邊,格外動人心扉。
“不勞煩的,這湯也有些涼了,我趁着居竈裡的有些餘火,将它熱一下,正好是搬個凳子的時間。”容嬌彎了彎柳眉,唇邊漾出兩個小璇:“你不必推辭,不過是搬個凳子的事情罷了,站着用膳哪裡有坐着用膳舒服呢?”
看容嬌露出笑顔,沈陸離也下意識地笑了起來:“這宮中的凳椅多是實木笨重,姑娘恐怕不方便搬動,不若讓我去搬吧?”
“不必客氣,這禦膳房的闆凳又不是主子們那兒講究的交椅,沒有那麼重的。”容嬌最怕見到旁人生愁,如今見沈陸離原本緊皺的眉心舒展,面上的笑就更添了幾分輕松:“況且,你瞧着也未來過禦膳房,怎麼知道凳椅擺在哪兒呢?我還要請你在這兒看着一些火呢。”
說完,容嬌不等沈陸離拒絕,先是迅速地将暖木盒裡頭的疙瘩湯放在重生火的居竈上熱着,而後就到禦膳房後頭專門用來休息的小隔間裡頭搬凳子去了。
這男子生得這般芝蘭玉樹,笑起來如同朗月入懷,聲音又好聽,真真是谪仙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