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陸離下意識地彎了彎薄唇,對容嬌溫聲誇贊了這碗湯,尤其提到了口感味道都頗佳的小疙瘩:“裡頭的湯餅尤其好吃,隻不過聽先前姑娘提及的,好似是叫……疙瘩?”
聽聞沈陸離由衷地贊歎,容嬌圓圓的眼兒便翹了起來,整張嬌面都漾起甜甜的笑意,像燈下盛放的一朵芙蓉。
“這羹湯原本是叫疙瘩湯,但這名字有些粗鄙難以入耳,便臨時改了一個。”提及原本的名字,容嬌輕咬了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古人稱油煎筍為煿金,水煮筍為煮玉,我便借了古人的起名。又因着小疙瘩和湯餅有些相似,就臨時改作了莼菜煮玉湯餅。”
“路侍衛既然誇了我做的菜色香味俱全,那我總不能在菜名上遜色幾分。”容嬌眉眼盈盈,似月華墜入其中。
“姑娘巧思,是我萬萬不能及的。”沈陸離深邃的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又輕聲誇了一句容嬌,然後帶着淺笑看容嬌欣喜又含着被誇獎後害羞的模樣。
這冰冷冷的皇宮裡面,怎麼會有如此嬌憨可人的少女?
沈陸離甚至覺得是自己恍惚間做了一場夢,幻化出一個窈窕俏麗的小兔仙,用來聊以慰藉自己疲乏無力、又孤獨勞累的心。
“路侍衛也嘗一嘗這一道柳葉韭,也是一道極少見的菜肴,和這莼菜疙瘩湯是‘天作之合’。”容嬌低垂着眼睫,绾了绾鬓邊的碎發,用有些微涼的手碰了碰自己紅紅的耳廓。
容嬌的手指傳回耳廓從前未曾有過的溫度,不由在心底輕輕啐了自己一口:從前也沒少見那些周正清秀的侍衛們,怎麼就今日這樣緊張慌亂呢?
若是被姑姑瞧見了,指定要說一句“不矜持”了。
沈陸離被容嬌的軟音弄得心頭輕輕一顫,依言用了一口柳葉韭。
柳葉韭是用花朵狀的白色小瓷碗盛着的,擺成了一朵碧綠色的花兒,嫩黃的細姜絲則像絲絲散開的花蕊,一聞即有一股韭香撲鼻,其中還摻雜着着些許柳葉獨有的清香。
放入嘴中,首先湧上來的就是陳醋的清酸,随後接連而至的是甜味,與先前的酸味融合成好吃的酸甜口,姜絲恰到好處的辣味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
一指粗細的柳葉絲和韭菜絲正是最水嫩的時候,放入嘴中便是香氣沖天的,滿帶着春天的味道,叫人驚豔。
這般開胃的小菜,若是多吃幾口,難免會覺得口幹舌燥,而清清淡淡的莼菜疙瘩湯則可以起到調和的作用。相對的,莼菜疙瘩湯要是多用了,就會覺得淡而無味,這時配上柳葉韭,嘴裡滋味就會豐富起來。
确如容嬌所說,這兩者是一對天作之合。
沈陸離嘗了一口之後,便像一發不可收拾一樣,一口氣用完了所有的膳食。
“這柳葉韭,清爽有滋味,嚼起來隻覺得鮮嫩,并無半分粗硬感,和莼菜湯餅十分相配。”沈陸離輕微地點着頭,不住口地稱贊着:“之後若是有機會,定要自己做一回才是,隻是怕不如姑娘做的”
容嬌笑眯眯道:“這不要緊的,到時候路侍衛可以直接問我要調料方子就行。隻是路侍衛可要抓緊了時間。”
見沈陸離面帶幾分疑惑,容嬌就細聲細語地解釋道:“我先前說這柳葉韭難得,并非是在做法調味方面,而是在于食材難得。”
“韭菜在早春才最是好吃,沒有容易嵌牙的纖維感,且有獨特的辛香味。若是過了早春,這韭香味就會變得平庸了。”容嬌如數家珍般點着指頭算數:“如今已經到了二月底,至多再過一個多月,這韭菜就不好吃了。而柳葉更是難得,要取剛發出的嫩芽,隻有幾天的時間能嘗到罷了。”
說罷,容嬌就微微嘟了嘟唇,流露出一分遺憾的神色。
沈陸離淺笑着點頭:“時日頗短,不能多嘗,很是可惜。”
容嬌卻是收了那一分遺憾,歡喜起來:“不過柳葉不能吃的時候,正是上林苑梅花掉落的時候,就可以拿了梅花來做梅花湯餅吃。再過幾日,枸杞頭、蘆蒿、嫩蘑菇、菊苗什麼的就都來了,可以撒拌蔬菜、菊苗煎和三脆羹吃。”
原先她隻慣會做面食,如今這一道道菜可以學習起來了。
容嬌露着盈盈貝齒,狀似不經意地向沈陸離的面上瞥去。
分明是一張矜貴疏離的谪仙面,含笑時卻像太清池裡被掠過春風的水波,清澈又溫柔。
悄悄攥緊了雙手,容嬌鼓起勇氣道:“今日咱們也算有緣,若是往後路侍衛值班餓了肚子,隻管來禦膳房找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