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的秋天比南安的要來的早些,街道上已是有了蕭瑟的感覺。
顔曉色坐在寬敞的轎車當中,真皮座椅陷入了一點褶皺。
顔曉色緊緊的捏住自己的袖子,小腿也使勁兒的往裡靠,盡量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
白茹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頭的小姑娘,洗得發白的衣服還能聞見皂角的味道。
她柔聲說,“曉色,你想吃什麼?一會兒回去阿姨給你做。”
顔曉色猛地回神,結巴的應了,“都,都可以……”
白茹繼續開車,顔曉色看着外頭飛馳而過的林蔭道。
晉城在林蔭兩旁種了不少桂花樹,現在正是開花的季節。
車窗沒有完全關上,車子裡被甜膩的桂花香灌滿。
腦子裡還響着阿婆喑啞的嗓音給她唱的山謠,“桂花美陰喲,葉子麼堅又厚,臨着了入了冬,它還不凋喲~”
“你喜歡桂花嗎?”
顔曉色連忙說,“嗯,嗯……以前,南安的山上,很多桂花樹。”
她說話聲音慢且柔,即便是這樣還是帶了些許南安的口音。
白茹笑了起來,“咱們家的院子裡就種了一株桂花樹,到時候你開窗就可以看見桂花落在窗台上了。”
顔曉色有點驚喜,一雙大眼睛頓時像是簇了一團光亮。
很快那團光就暗了下去。
家。
她哪裡有什麼家,阿婆沒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家了。
小姑娘的情緒都寫在了臉上,白茹瞧着心疼,又看着她瘦弱的小身子,更覺得她可憐無助。
顔曉色是白茹認養的貧困兒童,白茹是在貧困兒童資料庫當中看見的顔曉色的照片。
滿山的山丹丹花當中,瘦弱的小姑娘咬着下唇勉強擠了一個笑出來。
眼裡都是受驚、畏生的神色。
可偏是這樣,也叫人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姑娘長得太拔尖,一雙杏眼裡頭滾了晶瑩的水珠。
臉頰上還有腮紅也抹不出的嬌俏绯紅。
一頭墨發披在肩頭。
才四五歲的年紀,就叫人心生憐愛。
于是她決定援助她,隻是白茹原本年輕,這些年家裡又出了不少的變故,于是隻是照常的打錢,關心的事就都擱置了。
直到一月之前,白茹接到了電話,說她認養的那個貧困兒童,家裡唯一的親人去世了。
顔曉色徹徹底底的成了一個孤兒。
白茹想了想,又說,“曉色,阿姨和你叔叔離婚了之後就隻有自己一個人住,每天都覺得很孤單,現在有你來了,阿姨就不孤單了。”
顔曉色笑起來,蕩開了兩個甜甜的梨渦。
兩人之間的關系就稍微融洽了一點,顔曉色對白茹有感激和敬畏。
這麼些年,她隻有從阿婆的嘴裡聽到這個“好心人”的消息。
供她讀書,每年還會打不少錢過來給她買新衣和文具。
阿婆都給她存着了,準備給她做未來念大學的學費。
她想過等到她考上大學可以賺錢了,就可以好好的照顧阿婆,也是一定要好好的報答這個好心人。
可是還沒等到這個時候,阿婆就出事了。
顔曉色想起這件事,臉就更白了。
後來有人把她帶到這個阿姨的面前,撫着她的後背說,“快謝謝這個阿姨,她願意帶你回去,繼續認養你。”
那個阿姨笑起來比棉花還要柔軟,她半彎下腰去摸了摸顔曉色的腦袋,“你好,我是你的白阿姨,以前都隻是在照片裡看到過你,現在見到你,發現你長得比照片裡還要好看呢。”
她理了理顔曉色的頭發,“你願意和我回家去嗎?”
“到家啦,下來吧。”白茹下車去給她開了車門。
小姑娘在山裡長大,這還是她第一次出山,第一次坐這麼舒服的轎車。
白茹把她的書包接到自己手裡,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的過去,就全部都在了這一個小書包裡頭。
顔曉色見慣了泥牆紅瓦,也見過了村子裡頭的阡陌交通。
從未見過這樣氣派的屋子,一排下去整齊規整,一棟棟都有獨自的裝扮風格,是村子裡頭最有錢的人蓋出來的“水泥屋”也不能比的。
汽車“嘟嘟”了兩聲,顔曉色吓了一跳,猛地回頭去看,看到那巨大怪獸的兩隻眼睛亮了一下。
她驚慌的看了一眼白茹,白茹摟着她的肩,看她手裡捧了一盆大簇的山丹丹,“這山丹丹開了好多朵。”
顔曉色輕聲應了一聲,“十五朵。”
她白嫩的手指劃過山丹丹的紅色花瓣。
“好巧啊,和你的歲數一樣呢!”
不是好巧,這簇山丹丹是她出生那年阿婆栽下開花的。
阿婆說,山丹丹花記得自己的歲數,它一年開一朵花,隻要耐心養着。
它就可以陪你長大,陪你出嫁。
這是她的花。
白茹離婚之後就搬到了城南别墅區,這裡比之前的“泓墅區”偏遠一些,但是勝在清靜。
她一手摟着顔曉色,一邊按了指紋去推門,門叮鈴鈴的解了鎖。
白茹聲音帶笑,“一會兒放下東西,我給你也設個解鎖指紋……”
顔曉色抱着山丹丹低着頭往裡頭走,身後的門還沒關上,卻聽見了屋子裡頭傳出來的重重的“砰”的一聲。
“媽,你再不回來我都要餓死……”
顔曉色的眼睛猛地瞪大,面前是一個染了紅毛的男生,高的幾乎都要頂到了門框。